粗长的檀香燃得底都彻底熄了尽,燕昭洛才慢吞吞地从药浴里起身。
茶莹的水珠从额间滚落,净白的肌肤被蒸得透红。
他取过纨素裹去周身水渍,褪换衣物时乌眸恹恹地望了眼被浅褐墙壁阻隔的主屋方向。
一面是可以抛却万扰的软塌,一面是特意避到山间调理心绪不敢见的故人。
……
就该早日打通。
随手擦了几下淌水的墨发。
太子殿下拣过新挂的烟青罩衫披上,慢吞吞地朝门口挪去。
深棕厚门被推开。
层次缠绵的热食香味忽然就钻鼻扑面。
惯常红衣的乌故鸣几乎融在桃色里,松散着坐在溪边正对屋门的方向,东侧男人脊背如松,被桃树投落的阴影半掩。
树梢之上散散坠下十余寸长的瑞斑尾翎。
二人齐齐朝自己望来。
只是桌上热气腾腾几叠菜肴实在醒目,菌香松茸小炒,鲜肥的当季鲤鱼清汤慢熬,配着裹尽花香一看便清甜软糯的糕点。
燕昭洛舌尖微叩上龈,半垂下眼避开两人视线,觉得那面墙先不打通也行。
“想到殿下舟车劳顿,让厨娘备了些膳食。”
乌故鸣摆了副碗筷在对面,若是挪动倒显刻意。
燕昭洛走近的脚步微顿,还是顺势邻近君霄玦坐了下来。
余光瞥见对方收起了指间夹着的一本卷册。
他缓缓眨了下眼,找着话问:
“就一副碗筷,葵宣呢?”
“在下早吃过了,葵二公子说是去散散步醒酒,一盏茶前便走了。”
玉石方桌绺纹温润,浅浅映着一旁桃枝上挂绢灯的微黄火光。
沉静了半晌,低磁的声音响起:
“宫宴上用过餐。”
一言便破开了口。
燕昭洛微垂着眼,执箸在鲤鱼鲜肉里啄翻,状似不经意问:
“也是,将军大人今夜不该在皇城吗。”
“没见着想见的人,便出来逛逛。”
箸尖微顿。
空气霎时又宁静下来。
稀疏的薄云在忽起的风里轻飘飘掠过月色,胭桃簌簌离枝飘零。
乌故鸣咳了一声:
“殿下药浴中有几味生草性寒,我去取坛暖效陈酒来。”
话落便款款起身,头也不回出了院,独留繁盛桃枝下邻坐在玉石方桌的二人。
“……”
君霄玦自然地取了旁侧供以盛汤的小碗,舀了几勺鱼汤放到燕昭洛腕侧,缓缓接了一句:
“恰巧遇到了太子殿下。”
燕昭洛轻轻“哦”了一声,终于夹起一块鱼肉来:
“还以为大将军是专程来问罪的。”
“问什么罪。”
燕昭洛微垂着眼,未干透的湿发凝聚了两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他忆起北疆回来时堵在毓和殿门口的帝王,竖眉狠呛:
“言行崩矩、罔顾尊卑、失仪失度……”
何以立东宫。
鲜嫩的鱼肉在齿间盈溢清香,他舀了一勺浓郁热汤,便听到一声:
“是嘛?”
君霄玦屈指轻敲玉面:
“那是不是也该为我定一桩?”
燕昭洛抬起眼来,对上了那双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浅色瞳眸。
“——背诺失言,无以为长。”
几个字桃瓣般轻轻落下,却宛若重有千钧。
他眉峰微蹙,却见君霄玦指尖勾着一块玉石,缓缓推向他。
那是块罕见的蓝白月牙状翡玉,润泽清透,形似正要停着的飞鸟。
匀布的烟灰玉花如云雾缭绕勾勒。
“殿下自幼喜爱玉石,数月前府上送去的及冠礼尽数不要,那这块玉殿下可看得上?”
似要印证,话音间长屋檐下玉铃叮咚轻晃,伴着溪流淙淙。
枝头的蓝鹊婉转啼鸣,一声将燕昭洛唤回了神。
他缓缓放下汤勺,轻声落字:
“不必将军费心……”
“这一声,是要将我高高架起,还是连解释都不愿意听了?”
曾在记忆里描摹过千百遍的面庞此刻近在咫尺,眉弓锋锐,眸色温浅。
燕昭洛薄唇微抿,微动了动因抑制显得几分僵硬的指关。
“没……”
君霄玦凤眸微眯,打断他:
“年前你倏来北疆,并非我有意避之。只是恰巧不在营中,明鄞未料过你猝然到访,又不能违逆我走前立下的禁令,是以拦了你两日。”
不可明说的往事倏然被轻轻提出,燕昭洛微怔:
“为何不在营帐?”
“为引蛇出洞。”
他停顿片刻,面上几分肃厉,在燕昭洛困惑的神色里轻声道:
“赤化一役牵连出的不止防守疏漏,更是指明北疆军营之中藏有叛贼。”
“彼时外忧虽清,内患却初露破绽,故而回来迟了。”
君霄玦将佩玉往前推了半寸:
“太子殿下可能应允我补份随礼?”
翡玉与桌面擦出簌簌细响。
燕昭洛垂眸看着清峻的指尖抵着玉石又近他几分,而后将其留置桌面。
上系编绳巧妙细致,只将玉身形体勾勒得更加神气。
底下温润的白玉方桌都被衬得暗淡几分。
似是笃定了他会喜欢,会收下。
可是他却忽然有些不知滋味。就像困压他,又被他用以砌立界线的巨石忽然成了轻飘的鸿羽。
半晌,他低低问道:
“叛贼抓到了?”
“嗯,所以今夜还要回去处理相关事宜。”
“父皇也知晓?”
君霄玦顿了顿,轻叹一声:
“知晓。”
燕昭洛便又静了下来。
目光无波无澜地落在佩玉之上,似是出神。
又是少顷,他问:
“大将军远道而来,就是为此?”
“还同乌苑主要了几份玄都门生采药时候的堪舆图。”
燕昭洛复拿起筷箸,“噢”了一声:
“要那做什么。”
君霄玦微静了下,忽然道:“收下玉就告诉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