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簪栀子的清丽女子抖动流云披风,将其搭在病弱温润的公子肩上,公子执书展颜,眸中的笑意逐散了些病气。
虞辛棠从半开的窗正巧瞧见这幕,甚觉养眼。
“世子妃,您醒了!”
她回头,遽然惊住了。
穿着鹅黄色侍女服的少女梳着双髻,圆脸,鼻梁有些塌,滴溜溜的眼中有几分好奇,她行了一个礼,“拜见世子妃,奴婢名叫彩练,亦是聆风院的丫鬟,前些日子返乡探亲,今日刚还。请世子妃移步,奴婢伺候您穿衣洗漱。”
“……好。”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穿戴洗漱完毕后,早食已经摆好了,极其精致丰盛,可她毫无心情品尝,“彩练,你在府中待了多久了?”
彩练布着菜,道:“回世子妃,已有五年。”
“府中丫鬟可都认识?”
“世子妃您可算问对人了,院里跑腿的活计大多是我做的,各房的姐姐我识得七七八八。”
虞辛棠急切地问:“个头身形和扶摇相似,不苟言笑,眼尾略微下垂,脖颈上有颗红痣,或许她平时还爱穿紫衣,你可知是谁?”
彩练毫不犹豫地道:“王妃院里调香的眠枝姐姐!”
虞辛棠骤然攥紧衣袖,内心残余的侥幸被打得烟消云散。紫衣侍女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她和世子会被毒死吗?
梦境是提示还是……预言。
愁容满面的少女跪坐在窗边的榻上,抿唇思索着,唇边浮现出浅浅梨涡,没隔多久她就探头望一眼窗外,见暮日半沉西山,晚霞绯红如血,她的心跳愈发急促了。
彩练第二次来请她用晚膳时,虞辛棠的掌心已经起了汗意。
“再等一会儿……”她的声音无比干涩。
待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都湮灭,虞辛棠才长舒了一口气,腿已麻木,一动就疼得她“嘶”的一声,彩练急忙上前扶住她。
一天两顿饭都没好好吃,放松下来的她顿感饥饿,开始大口朵颐,吃饱喝足后她挺着肚子在院里消食,倏然听到扶摇清冷的声音,“眠枝姐姐,怎这时候过来?”
她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面上的血色“唰”的褪去,僵硬回头,见扶摇对面端着黑漆螺钿盒的紫衣侍女嘴唇张合。
“王妃临时有吩咐,来迟了些。这是为世子新调的安神香,效果极佳。”
天已黑尽,这侍女为何还是出现了!
整日担惊受怕的虞辛棠心里猛然腾升起愤懑,她双目紧锁径直往屋里走的紫衣侍女,绕过芭蕉,踩塌兰花,大步迈上廊庑,然后越走越快,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牛般撞了上去。
“咣当——”
褐色的香料洒落一地,眠枝脸色大变,虞辛棠面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哈,我没注意。”
眠枝收敛神情,行礼,低着头道:“是奴婢冲撞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见谅。至于安神香……幸好奴婢还备了一份。”
虞辛棠瞠目结舌,眼睁睁见她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同款螺钿盒。
不是!
这女人就非要毒死她和世子不可吗!
等她回过神,眠枝已经进了室内,虞辛棠赶紧跟了上去。
眠枝换香时,她故技重施,假装崴脚又撞了过去,但被已有警觉的眠枝躲开了,“世子妃,您金尊玉贵可得当心点,莫要摔坏了身子。”
虞辛棠扶着彩练的手臂有些气结,随后高傲地扬起下巴道:“本世子妃自会当心,可我不喜生人在寝室内久待,你换完香便速速离去吧,香我的人会点!”
眠枝语气恭敬,“这是奴婢的分内职责,点完后奴婢会立即离去。”
遂自顾自点燃了香。
计划又一次落空,虞辛棠小脸都气红了,她大叫,“来人啊!给我抓住她!”
所幸院里的下人都听她的指挥,很快制服住了眠枝,虞辛棠捂住口鼻用茶水将香炉浇灭,又命人开窗透气。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扰到了秦游章,他披散着发从重重纱帐里走了出来,苍白肌肤透着病色,目光厌倦而疏离。
扶摇扶他到凳子上,添了衣物,又奉上热茶。
眠枝跪在地上哭诉,大体是讲自己侍奉王妃多年,为王府尽心尽力,不知为何遭到世子妃针对。
多双眼睛明里暗里朝虞辛棠看来,她有苦难言,之所以想凭一己之力摧毁眠枝的计划,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一切源自她的梦境,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
“安神香有问题。”她憋出了这样一句。
“安神香没有问题。”笃定沉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众人纷纷行礼避让,廖清大步迈进,“有毒的安神香已被我截下了。”
她走到眠枝跟前,沉默少时道:“你终究还是为了你那赌鬼丈夫选择背叛我。”
此话一出,眠枝面如死灰,“不、不是的!那人说了,这是救世子的良方!王妃娘娘,我是想救世子,替您排忧解难啊!”
廖清见其神色癫狂的模样,失望透顶,咬牙道:“拉下去,先让她亲眼看着她丈夫杖毙,然后再赐毒酒!”
“不!求您了!王妃娘娘,不要啊……”
凄厉的求饶声被一张手绢堵在了喉咙里,眠枝像一只待宰的牲畜般拖下去,膝盖和脚尖在地上摩擦。
眠枝虽死有余辜,但见廖清三言两语就剥夺两条人命,虞辛棠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下一瞬,她对上廖清深沉莫辨的眼睛,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不对!下毒之事只有眠枝和她背后的人才知道,她的行为无疑沦为了嫌疑人!虞辛棠脑袋乱哄哄的,深觉倒霉透顶。
见鬼的梦,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吃好喝好,啥事儿都没有,真是弄巧成拙!
果然——
“世子妃从何得知安神香有问题的?”廖清问道。
虞辛棠倏地灵光一现,急中生智道:“我并非是指安神香有毒,只因我肌肤娇嫩,忌讳的香料种类众多,稍有不慎便会红肿起疹,王妃若是不信可问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想必我亦并非个例。”
廖清静静地看着虞辛棠。她除了处置眠枝时流露出些许沉痛失望外,再未展露丝毫情绪,她的眼角已有细纹,可并不显苍老颓唐,反而越发威严深沉。
在虞辛棠快顶不住时,秦游章支颐叹气,眉眼倦怠,道:“娘亲,事已了结,您早些回房安置吧。”
廖清的脸色立即缓和了下来。
“好。章儿今晚受惊了,盖因为娘管教不力,你切勿忧虑,娘亲保证没有下次,你和世子妃也早些安歇。”
轻柔的嗓音中出乎意外带了些愧疚和讨好,引得虞辛棠侧目。灯下,那垂着眼的清隽公子看不清神色,但瞧着十分单薄易折。
再次躺在那只鸳鸯并蒂莲花枕上,虞辛棠差点又哭了出来,在古代真是度日如年,和给秦君泽问诊有得一拼。
要是同她穿过来的不是秦君泽就好了,还能有个商量的对象,怎么偏偏是他这个疯子呢……
困意如潮水裹挟着她,吞噬她的意识,灵魂出窍的飘然感再次袭来,混沌黑暗中陈列着星辰般的光点,她悠然穿梭期间,好奇伸出指尖一点。
白光乍现,盛大的光芒使得张不开眼睛。
少时,她感到周围黯淡了下来,缓缓掀开眼皮,接着瞳孔一缩。
摩天大楼顶层的落地窗一尘不染,供办公室的主人俯视整座城市的夜景,临窗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翘起腿的男人,裁剪精良的订制西服妥帖合身,右边裤脚往上滑了一截,露出小部分肌肤和金属袜夹。
酒杯中的红色液体随着他手腕的转动而摇晃,光折射在他顶级骨相的脸上,凌厉的五官像出鞘的寒剑,通身的贵气和冷漠让人不敢直视。
而他的腿边跪着一个女孩儿,栗色的卷发齐腰,虽然穿着成熟的黑白西服,可脸上犹带几分稚气,羽睫浓密的杏眼溢满了泪水,“秦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哭着认错时,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虞辛棠目眩神迷,这两人分明是她和秦君泽!
男人置若未闻,品了一口酒,而后将一份文件扔到女孩儿面前,淡淡开口,“念。”
“啪。”
女孩儿被摔文件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然后颤颤巍巍打开文件,断断续续地念道:“卖、卖身契,202×年9月13号,我虞辛棠自愿成为秦君泽的专属心理医生,一切服从秦君泽的安排,绝不背叛和伤害他,直至死去……签字人虞辛棠……签字人秦君泽……”
“那你做到了吗?”高高在上的男人质问道,凤眸似含了薄冰。
女孩儿呜咽着,哭得眼眶鼻尖通红,煞是可怜,膝行几步抱住他的小腿,“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诬蔑你了,求秦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呜呜呜……”
虞辛棠气得浑身发抖,她铁骨铮铮,怎么可能跪在地上抱着秦君泽的腿求原谅!
还有,那个卖身契是什么玩意儿!当初她签下的可是正经的雇佣合同!
她恨不得亲自和秦君泽对线,此念头一出,霎时视角一转,她低头看了看抱在手里的小腿,明白此刻她成了梦境里的女孩儿。
毫不犹豫的,她埋下头,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口。
男人胸膛中传出一道闷哼,腿部肌肉瞬间收紧,咬起来十分费劲。
“呸!”
她扬起头,白净的小脸还带着泪珠,可神情堪称极其嚣张,“骗你的,我没错,下次还敢!”
灰色布料被口水浸湿后十分明显,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良久,一把掐住她的脸,沉声道:“虞医生,你是狗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虞辛棠口齿不清地说:“你拽什么拽,也不知道是谁差点被活活打死!”
还是他那副惨兮兮的模样顺眼,她心想着。
瞬息间,那张俊美的脸突然年轻了几分,染血的白衣披在同样挺拔结实的身躯上,可肩膀却薄了些,这是秦君泽穿越后受罚的样子。
虞辛棠终于发现,她的意念可以改变梦境!
她心里开始默念起来,可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男人见她神情异常,皱着眉松开她,可刚一松手,就听她说:“你给我跪下!”
四目相对,一双眼兴奋,一双眼冰冷。
虞辛棠在沉默中尴尬了起来,这时男人动了,他一把将她拽起来扔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影子黑沉沉地笼罩着她,再次开口如恶魔低语般,“虞医生,我必须要惩罚你。”
“啊!”
仿佛历史重现,虞辛棠又惊呼着醒来,眼中难掩惧色。
“世子妃,您是做噩梦了吗?”
她紧紧握着彩练的手,心惊胆跳地道:“是,我梦见一个畜生想打女人,幸好我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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