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丢的是别的哪件,无论是穿金绣银,还是珠围翠绕,刑风都不会多问一句,但丢的偏偏是那件云霰做底,蛛绦为线,绣了大朵徘徊花的白狐大裘。
先不说其价值连城,最重要的是那狐裘用的毛料,可是先皇秋狩时亲自下场,穿眼而过猎的雪狐。
一身雪白的皮毛毫发无损,之后又找了全苏州最好的绣娘,穿花纳锦三个月,特意为他家王爷缝制的,其中的心意,是其余再珍贵罕见的宝贝也不能比拟的。
王爷在沧州那么多年都舍不得穿,只偶尔才拿出来看一看,今日是念在久未回京才特意穿上的,结果还不到半天,居然就给穿没了!
迎着刑风惊疑不定的视线,虞越低头理了理银甲的领口。
唔,少了一件是有点冷。
虞越抬眼微笑:“哦,送给未来王妃了。”
刑风舒了一口气:“哦,原来是送给……”
刑风: “……?!”
刑风反应过来两眼一瞪,怀疑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风太大,雪太冷,终于把自己的耳朵给吹坏了:“送给谁?您说送给谁了?!!”
虞越平地扔下一颗惊雷,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笑容,眼尾的小痣飞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修长的手指绕了绕缰绳,高束的马尾一晃,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可怜下属在寒风中逐渐凌乱的幼小心灵。
好不容易把被惊掉的下巴收了回来,刑风差点连奔霄的尾巴毛都看不见了,娃娃脸的青年连忙收回思绪,扬鞭追了上去。
“诶!王爷,您等等属下啊!”
…………
景贤王一行人本就距离东都不远,虞越归队后无视了王大监不阴不阳的指桑骂槐,领着队伍一路疾行,不过申时,便到了皇城脚下。
寒风呼啸,大雪中的城门巍峨雄伟,城墙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朱红的枣木早已褪色,连成一片灰败,犹如一道界限分明的天堑,将城内城外,决绝的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虞越看着面前肃穆却空荡的城门,不太意外的挑了挑眉。
按理来说,藩王入京是国之大事,无论所为何事,皇帝为表重视,都会命礼部的大臣在城门相迎,为藩王之后的入宫觐见做准备。
可此时的城门处,别说礼部的臣子了,就连进出的商贾百姓都没几个。
东怀帝迟迟未立太子,对几个儿子态度暧昧,搞得几个皇子的母家蠢蠢欲动,不少后妃与外戚勾结,后宫乌烟瘴气,朝堂暗潮云涌。
东怀帝子孙缘浅,儿子更是寥寥无几,在各方势力的算计下,最后顺利长大的只有五人。
大皇子和两位公主都已成家,四皇子也已经定了世家的贵女,只剩下五皇子年纪还小,还没有到能出宫立府的年纪。
然而去年开年,大皇子举兵谋反,被当场射杀,阖府上下除了刚满月的女儿在外祖家躲过一劫,其余的妻妾子嗣全都死在了皇子府的大火之中。
紧接着刚定亲的四皇子死于暗杀,凶手还没查出来,年仅十一岁的五皇子也离奇中毒,一条命勉强吊了小半年,最终还是药石无医,死于年末。
儿子全都死了个干净,孙辈也只剩一个孙女,东怀帝当年登基不易,其他兄弟早就被杀了个七七八八,放眼望去,如今宗室里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竟只剩下了景贤王一人。
东怀帝终于从长生不老的美梦中惊醒,悲凉的发现,他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夺来的皇位,到头来竟然还是他最恨的嫡子的,那段时间养心殿里不知道抬出了多少尸首。
为了虞氏江山不落入外人之手,东怀帝不得不捏着鼻子,将景贤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召了回来,都不用宁芫秋从中挑拨,东怀帝也不会给这个嫡出的幼弟什么好脸色。
刑风跟在虞越身后眉头紧锁,对礼部明晃晃的轻视怠慢又是心酸,又是不满: “王爷,这?”
虞越摇了摇头:“没什么,吩咐下去,入城之后直接回府。”
原主虽然自小离京,但到底是一品亲王,还是东怀帝唯一活着的兄弟,在东都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虞越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已然明白了东怀帝对他这个便宜弟弟的态度。
也是,先皇格外偏爱原主这个老来子,要是先皇再多活十年,东怀帝还真不一定能坐上这个皇位。老了老了,却要把好不容易抢来的皇位拱手让人,能给自己这个白女票的弟弟好脸色才怪。
看着京城内外的景象,虞越皱了皱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越发看不上东怀帝的所作所为。
外城的墙根处,歪歪斜斜的靠着几具破破烂烂的尸体,他们不知在何时死去,但此时早已冻的青白。
距离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巍峨耸立的东都城门拔地而起,这一步像是寻常百姓永远跨不过的天堑,透过灰锈的城门,隐约可见里面攘往熙来的繁华奢侈。
如今天下三分,东陵国力为其中最强,东都作为东陵的首都,也本应是这天下最繁华鼎盛的地方。
而虞越这一路看着,却只觉得这东都繁华不假,但此情此景,却只堪配一句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面普通的城墙,却残酷的分割出了死寂和喧闹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虞越看着那几具尸体,已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苍凉。
怪不得这个世界男主没死也重开了,战祸之烈,可见一斑。
东陵如今内忧外患,历代的鼎盛早已不再,国库不说空空如也,但也被东怀帝败的差不离了。
这么看来,那狗皇帝急着召原主入京继位,一是不想虞室江山落入外人之手,但最重要的,怕是不想亡国之君的骂名落在自己身上吧。
虞越回想原著剧情,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原著景贤王入京后,东怀帝就陷入了昏迷,连皇太弟都没来得及立,躺了几天便直接驾鹤西去了。
而没人管的景贤王,自入京之后便成了无头苍蝇,东怀帝突然驾崩也只是茫然无措的在府中干等,最后还是在宁芫秋的扶持下,才仓忙登基。
沧州边陲之地长大的原主,那哪里抵挡得了帝王生活的奢靡,不过短短一年,就从内敛怯弱的亲王,变成了一个荒淫骄奢的昏君。
宁芫秋把持朝纲,和世家斗得满城血雨,而原主终日沉浸于酒色之中,年纪轻轻便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后来宫变时连跑都没来得及跑,便死在了乱箭之下,当真成了东陵的亡国之君,留下了千古骂名。
如今东陵国库空虚,要不是宁芫秋掌权之后连斩了几个贪官污吏,将他们的家产尽数充了国库,变相延长了东陵的气数,也许都不用杜子绪去撺掇南渚北漠,东陵自己便能早早灭亡了。
虞越皱了皱眉,他第一天入京便有人上赶着给他找不痛快,之后还不知道要生多少事端。
都说皇权富贵最噬人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连亡国之君都有这么多人抢着想当。
这皇位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原主虽怯懦,但不傻,人人都道东怀帝子嗣单薄,命不久矣,这皇位怕是要传给宗室子弟,原主原本就是嫡子,听多了,便入了心,此番入京亦是抱着再也不回沧州的心思。
东西林林总总只装了五副车架,都是些早年先皇和皇后给的奇珍异宝,衣服也只带了几套路上换洗,就是想着入京再置办新的。
一路上轻装从简,这才不过半月,便到了东都。
谁知动作都这样快了,一路上还是遇到不少绊子,原著里东怀帝驾崩后,要不是宁芫秋出手相助,原主还是差点与皇位失之交臂。
*
进城之后虞越便改坐了马车,跟随景贤王一起入京的三十六亲兵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一个个左顾右盼,队伍有些松散。
这些亲兵大多是沧州人,第一次入京对什么都新奇,正东张西望的和路边百姓大眼对小眼,双方眼中都是对对方的好奇。
东都百姓见惯富贵,都是眼明心亮的,虞越一行人虽阵仗不大,但那些亲兵身上整齐划一的陌生甲胄,刻了盘龙纹的黄梨车架,都不是普通的商贾权贵能用的,此时见了车队虽好奇,但也只是远远的投去探究的视线,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
耳边属于闹市的嘈杂渐行渐弱,直到彻底平息,虞越便知他们应当是快到了,果然几息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管家张放一早就侯在府外,此时见了车辇,连忙迎了上来:“参见王爷!”
邢风盯着张放那张面白无须的脸,凑到窗边小声说道:“王爷,咱们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中伸出,撩起一角帷幔,马车中的人连面都没漏,似是不敢多看,只一瞬便又放了下去:“嗯。”
张放低垂着眼,听见这道声音,心中一动。
这景贤王胆子不大,声音倒是好听。
邢风见虞越没有别的吩咐,朝后打了个手势,朝张放点点头,便领着车队径直往府中走去。
张放见状连忙让开道路,凑到马车旁,眼尾的褶子都笑得皱了起来。
张放: “给王爷请安,奴才张放,是内务府派来王府的管家。”
虞越没有出声,指尖一下一下的点在护腕上。
内务府,那就是宁芫秋的人了。
张放也不尴尬,脸上笑容更大了点,试探问道:“王爷一路上舟车劳顿,奴才已经叫人备好了热水膳食,您看是想先用膳,还是……”
虞越掀开车帘,身上银甲泠泠作响,打断了张放的话:“本王欲先沐浴。”
张放一顿,低头从善如流应到:“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哗——
宁芫秋从水中起身,泡了会温泉,骨子里的寒凉才终于散去几分,男人眼下还带着湿红,直到将头发绞的半干,才伸手摸了摸架子上雪白的狐裘。
纤长如玉的手指触到徘徊花绣时一顿,随后只用手背轻轻抚了抚:“来人。”
门外轻响,立刻有人应到:“在,督主有何吩咐?”
宁芫秋撩着领子的狐毛:“人查的怎么样了?”
陈云抱拳:“回禀督主,东都城中名字带yue的男子不少,但今日回城,家境殷实,且在及冠之年的……”
陈云一顿,硬着头皮说道: “还没有找到。”
“废物。”
这一声不见多少怒意,陈云却瞬间冷汗满背:“请督主赎罪,属下这就加大搜查力度!”
宁芫秋:“还不快滚。”
男人看着狐裘的眼神越发幽深,像是一条饿了多天的毒蛇,阴郁冷暗,终于遇到了鲜活的猎物。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哪哪都可心的,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这时,门外又有人影道:“启禀督主,张放来报。”
哦?
宁芫秋挑了挑眉,最近事务繁琐,今日又遇见了那个叫”阿越”的男子,他倒是忘了,今天还是景贤王回京的日子。
宁芫秋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预感。
“让他去前厅侯着吧。”
国庆快乐!
对不起大家,鸽了那么久,多的不说了!真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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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古代朝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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