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瞬间涌上眼眶
他慌忙低下头，弯腰捡起脚边的木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那粗糙的木纹硌着他的手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师尊……看到了
自那日起，寒玉峰上关于陈未名的闲言碎语骤然少了许多
弟子们依旧对他视若无睹，但那份**裸的恶意和肆无忌惮的欺凌，却收敛了
没有人再敢轻易试探老祖的底线
然而，身体的孱弱和魂魄的残缺，却并非外力所能轻易改变
陈未名依旧无法引气入体，依旧是那个修炼无望的天弃之人
深秋的寒气侵入骨髓时，他咳疾复发，整夜整夜地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这一夜，咳得尤其厉害
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咳死过去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清冽的寒气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清珏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浓郁的药香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浊气
他走到床边，没有言语，只是将药碗放在一旁矮几上，然后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陈未名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一股温和醇厚、精纯无比的灵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注入陈未名枯竭的经脉
那灵力所过之处，如同甘霖洒落焦土，一点点抚平撕裂的痛楚，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陈未名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紧锁的眉头也缓缓松开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后靠了靠，想要离那温暖的手掌更近一些
清珏垂眸看着少年苍白脆弱的后颈，搭在他背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输送着灵力
直到陈未名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他才收回手，端起药碗
“喝了”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往日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耐心
陈未名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接过药碗
碗壁温热，药汁漆黑，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气味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
药汁滑过喉咙，苦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胃里一阵翻腾
“张嘴”
清珏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未名下意识地张开嘴，一颗微凉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瞬间，一股清甜甘冽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泉水，瞬间冲淡了所有苦涩
是蜜饯？他惊讶地抬眼看向清珏
清珏已经站起身，雪白的衣袖拂过矮几，留下淡淡的冷香
“明日随我去趟后山寒潭”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陈未名含着那颗清甜的蜜饯，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方才被灵力抚慰过的身体暖洋洋的，口中的甜意丝丝缕缕渗入心底，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慢慢躺下，将被子拉高，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黑暗中，他悄悄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尝到那令人心安的甜味
后山寒潭，位于寒玉峰最深处，终年寒气缭绕，潭水冰冷刺骨，寻常弟子靠近都觉血脉凝滞
陈未名裹着清珏给他的一件厚裘衣，跟在师尊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寒气无孔不入，即便有裘衣护体，他依旧冻得嘴唇发紫，牙齿咯咯打颤
清珏停驻在潭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
潭水幽深如墨，寒气升腾，形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他目光落在潭心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株通体冰蓝、形似睡莲的植物，正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凝霜草”
清珏的声音在寒潭上空响起，清晰而冷冽
“生于极寒之地，百年方得一株，其叶蕴含精纯冰魄灵气，可固本培元，对你魂魄有温养之效”
陈未名看着那株在寒潭深处摇曳的冰蓝植物，又看看脚下深不见底、寒气逼人的潭水，小脸更白了
他连引气都做不到，如何能下到这连内门弟子都忌惮的寒潭深处？
清珏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潭心凌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磅礴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寒潭，平静的水面骤然翻涌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潭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分离，那株冰蓝色的凝霜草连同其扎根的整块寒玉，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举着，缓缓升出水面，悬停在半空之中
晶莹的水珠从冰蓝色的叶片上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精纯的冰寒灵气扑面而来，陈未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看着师尊那只骨节分明、仿佛蕴含着天地伟力的手，又看看那株被轻易摄取的灵草，心中涌起一股近乎膜拜的情绪
师尊……好厉害
清珏手掌微收，那株凝霜草连同寒玉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宽大的袖中
他转身，看向冻得瑟瑟发抖的陈未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过来”
陈未名依言走近
下一刻，他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带起，落入一个微凉却异常安稳的怀抱
清珏将他打横抱起，足尖在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道轻烟般拔地而起，向着峰顶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寒潭和山石飞速后退
陈未名紧紧闭着眼，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了清珏胸前的衣襟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身体悬空，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可后背紧贴着的胸膛却传来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到的是师尊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双沉静无波、倒映着流云飞鸟的眼眸
冷冽的气息将他包裹，却奇异地驱散了所有寒意
回到寒玉峰温暖的殿宇内，清珏将陈未名放下，取出那株凝霜草
指尖灵力吞吐，将其炼化成几滴冰蓝色的精华液体，滴入早已准备好的药汤中
“每日一剂，连服七日”
他将药碗递给陈未名
陈未名接过碗，看着碗中澄澈的药液，又抬头看看清珏
师尊为了他，亲自去了那可怕的寒潭……
他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药液入口冰凉，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仿佛连经脉都舒畅了许多
清珏看着他喝完，转身欲走
衣袖却再次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住
陈未名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那片雪白的布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不敢看师尊的脸，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撒娇般的依赖：
“师尊……明天……明天还能教我认字吗？”
清珏的脚步顿住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又看了看少年低垂的脑袋上柔软的发旋
沉默在殿内弥漫，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良久，一声极轻的回应响起，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嗯”
陈未名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比殿外的星辰还要明亮
他松开手，看着那片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的衣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傻气却无比满足的笑容
清珏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去。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陈未名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药碗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心口
那里暖暖的，涨涨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他走到窗边，望着师尊洞府的方向
那里灯火幽微，如同师尊本人一样，清冷，遥远，却又在某个瞬间，成了他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和依靠
他悄悄弯起嘴角，将脸贴在冰冷的窗棂上，感受着那灯火传来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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