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多少?”明窈重复了一遍,“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显成的脸色有些尴尬,又多解释了两句:“呃......是不是不方便开口?那也没事,你给我估个量也成。”
这点解释无异于把对牛弹琴的音量调高了点,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明窈只得再重申:“不是不方便开口,我是真的不知道藏什么。”
“没人跟你说?”张显成看上去比明窈更加惊讶,话音顿了顿,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像是提起了一个极为隐蔽的话题。
“临到计算采玉量之前,会有别家矿区的人打探,所以每个矿区几乎都会预先保留一部分原石,等到临计算的前一天再统一运送到山下。”
明窈恍然大悟。
几个矿场之间还真是明争暗斗不断,什么招数都能想出来,堪称矿场版36计。
“多谢张哥提醒了,要不是你赶过来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明窈道谢一脸真挚,随后抬手叫了几个7矿区的人来。
“7矿区这些天还剩下十几把地址锤没投入使用,我虽然把图纸给了你,但是等那些锤子造出来只怕还要一段时间,可以先借用我们的。”
“那太好了!”
张显成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这几天他找人在外奔波,就是想寻个铁匠来打制几间地址锤出来,但是这城中的铁匠一个个都说这物件精巧,实在是造不出来。
就像是怀里有一个大宝贝,但是这宝贝捏在手里换不成钱,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明窈这么大方就将地址锤给借了出来,还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等到张显成走了,李摇摇倒是不大高兴,一步两步地蹭过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明窈拍拍她的肩,“张显成做矿监十几年,办事比我更加老练,和他交好没坏处。”
“在这矿山上如果没办法和他打好交道,之后做事会有些艰难。”
李摇摇皱眉,有些难以理解,但是她选择相信明窈。
明窈换了一个说法:“从长远来看,这地址锤不可能只捏在咱们这一个矿区手中,矿场要采玉数目,朝廷要银子,这锤子推广普遍到整个矿区估计也就在不久之后。”
“咱们现在给张显成做个顺水人情,也不算是太吃亏。”
地址锤一个手柄,顶端却有两种器具样式,半部分是锤子,另外半部分是锥子。
用来持握的手柄长短位置得当,能贴合大部分人手掌的尺寸,甚至包括女人。
就连发力位置也能一并改变,采玉的速度和效率也会大大提高。
纪景胜支着脑袋,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黄纸,借着桌边的光看着那地址锤的形状。
认真观察了半晌,他将那薄纸放下,抬脚踹了跪在地上的刀疤脸一脚,语调玩味。
“你说,这地质锤真有那老头说的那么神?”
刀疤脸闷哼一声,低眉顺眼道:“属下不知。”
“切,没意思。”
他来淮山,身边带了个皇家工匠,只看了那地址锤的图形一眼,甚至在还没有确切图纸的情况下,对着那地质锤赞不绝口。
“这古板老头怕我怕的要死,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他对我说这么多话。”
“为了一个破锤子破例,我是真好奇那女人到底什么样子。”
纪景胜撑着脑袋自顾自喃喃自语,忽然又想起了那张严正刻板的脸。
“楚邀实在是太麻烦,区区一个女人,藏的比黄金都严实。地质锤都让探子给画出来了,可是那女人探子几乎近不了她的身。”
刀疤脸忽然直起来弯下的腰板,粗粝的声线挥洒在寂静的房间中:“属下有一计,能让您见到那女人。”
纪景胜来了兴趣,眉梢微扬,示意刀疤脸起身,眼底蒙上一层阴翳:“说说吧,说的好有赏,说不好,我亲自用针缝了你这张嘴。”
“那女子是矿监,矿山每月一次的采玉量核算她肯定会在场。”
纪景胜面色微沉,金靴从身前收回:“你的意思是?”
“您是皇子,在矿山监管一次采玉核算,想来也无可厚非。”
“哼。”纪景胜冷哼一声,“我亲自过去,倒像是给楚邀抬轿子,他也配?”
刀疤脸见状便不再劝,只从包袱中找来一件厚重熊皮披风递给纪景胜。
“主子,前几日天气回暖,春冰化冻,像是要变天了。”
矿山顶部的雪水开始逐渐融化,雪水卷着泥沙顺势往下奔流,在山上收工回来,就连领口和胸前都被溅上了些泥点子。整个裤腿像是在泥坑里滚了一遭。
今日明窈在山下和那小官一起对账,好不容易算完,正准备踏上陆博的车回她的小单间,看见三三两两准备下矿的采玉工后,又顿住了脚步。
“明窈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陆博顺着明窈视线的方向往前看,一群一群的人正从矿山上下来,和往常几乎别无二致。
“往年他们下山时衣服上的泥水也这么稀吗?”明窈忽然开口,眼底有些凝重。
这压根不像是走了泥路,活像是天上下起来了泥点子,劈头盖脸淋了人一身一脸。
陆博沉吟一瞬,也随之皱起眉:“没注意过,但是往年也都是这样,天气回暖,雪水融化,衣服上都是泥。”
“不过你要是这么说起来,看上去还真是觉得有点格外稀。”
明窈抬眼看着天色,忽然跳下马车。
“我今日不回小院子住,住在那大瓦房里。”
陆博皱眉,也跟着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手抓着马的缰绳:“马上天黑了,你现在要去哪?”
“我现在上山!这天气不对劲!”
两个字被风吹散,落尽陆博耳中就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她之前主修地质学,但是地质成因和天气变化息息相关,所以她多少也有涉猎。
最近雨水多,矿山上植被又少,最坏的预期就是出现泥石流。
泥石流流速快、流量大、物质能量也大,破坏性极强,只怕连带着山下的瓦房都会冲毁。
她一路逆着人流上山,眉头紧皱。
“矿监,你什么时候吃饭?”
明窈侧身避开凑上来的人,简洁道:“对,我去上山。”
目光被甩在身后,明窈先去了7矿区。
已经下工,没想到矿区里还有人影。
周围大概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或者研究原石,或者研究那地质锤。
看见明窈过来之后,几个人互相提醒,将手中的工具放下,略带尴尬地在明窈面前站成一排。
“呃…矿监,我们就是下了工玩一会儿。”
一只手猛戳了一把发言的那男人。
“也不是玩,我们想着在这里散散步…”
“哈哈哈,对,她说的对,我们消消食!”
明窈:“……”
现在刚下工还没吃饭,他们什么消食?
其实两个理由都很蠢。
明窈越过面前一排人墙,目光落在他们身后已经塞了小半的竹筐上。
原本下工就应该清空的竹筐在这个时候又塞上了原石,面前这几个人背着人在这里偷偷加班。
明窈居然觉得有点头疼,随后升腾起一种自惭形秽的羞耻感。
怎么会有这种热爱上班的人?居然还有七八个,居然还全都在她的矿区。
“为什么下了工还来采玉石?”明窈淡淡问道。
“……”
面前一片沉默,明窈看了眼天色,7矿区大概在整座矿山的三分之二位置,上面的顶部她还没有观察到。
时间很紧张。
她挥挥手,示意眼前的几个人马上下山。
“今天我会在瓦房里住,想偷偷来上山的定然不止你们几个,你们看住了,到现在为止绝对不准任何人私自上山!”
明窈声音冷肃,眉尖微皱,这种表情只在她第一次在矿区开会时见过。
原本松弛的几人立刻换了副表情,老老实实地站好,排队下山。
“对了。”明窈继续补充,“我说的不准任何人再私自上山,包括明天上工。”
“啊?明天连上工都不去吗?”
明窈转过脸,清丽的脸上尽是严整肃然。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是的,包括明天、后天以及之后上工,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上山。”
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疑惑,但还是排队继续下山,临走时还不忘拎上小竹筐。
几人背影顺着山路消失,明窈松下一口气,挑了条相对平缓的道路继续上山。
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影。
楚邀一身黑色劲装,衣料黑沉,立领紧竖,腰间一条同色宽边腰带,以银灰丝线绣着暗纹,将他挺拔的身姿利落地一分为二。整个人像一柄入了鞘的名刃,安静,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他静静站在不远处,想来已经是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明窈矿监好大的气派,我还没开口,就决定好之后不准人再私自上矿山了。”
领导总是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忽然冒出来,然后给你沉重一击。
明窈胡乱应付了两句,从鼻腔里哼了两声,连口都没准备张。
身旁投射下一片阴影,楚邀抬步跟上,两人在崎岖的山道上并肩而行。
楚邀道:“不喜欢跟我讲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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