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个小时零八分钟。
离开的时间,钟表滴答的声音使心里的躁动快崩坏,心脏能够感知情绪的地方被焦灼填充了完全,右手手指扣着左手手指,来回反复的动作,使得张开了口子的皮快隔着薄薄的肌肤流出血液。
手指划开,血液钻进指甲缝里,迟到的疼痛使他停下了继续的动作,抬眼看向天空。
空中飞机羽翼划过的白线变灰,眼睛在喜欢的黯淡中疲累,他不断的眨眼,分泌出生理盐水缓解了眼睛看似望着前方天空视线余光死死盯着拐角和树下的酸涩。
焦灼慢慢演化成埋怨和愤怒,他无意识咬着牙,坚硬的牙齿和坚硬的牙齿摩擦着,腥气在吸气中充斥口腔后他才发现。
仿佛身体破坏一点,无论是小小的一道划痕还是嘴里的某个缺口,身体里的不痛快便能随着血液流出去。
拥挤人群中的推挤,开阔道路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阳台处随意摆放的盆栽,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霍乱,矛盾的担心又开始了,情绪的转变就在一个瞬间,但无论是埋怨、愤怒,还是担忧最终会化为一滩死去的沉默。
黑色连帽卫衣胡乱套到身上,他伸手拨弄着前额凌乱发丝,镜子里一张苍白的脸,他想,该去哪里寻找,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回到了窗户边。
回到了那条缝里。
踮着脚的少年双臂高举着摆动,身体跟着胳膊摇晃,那处簇簇绿叶似乎跟着摇晃,提高了颤动的频率,近处晃动的树叶,有树叶下在笑着的少年。
开门。是少年的唇形。
少年来了!
身体内部的温度蒸出发潮的热气,瞬间涨起来湿热的气把他卫衣帽衫堆在脖颈的地方,捂的发烫,顺着往下胸腔、手掌、脚掌跟着发热。
膝盖猛地砸在楼梯台阶,布料里清晰的透过皮肤被磕烂的湿润,布料吸收了液体黏在膝盖上,但清晰穿过来的只有湿漉的感受,疼痛缓慢的,在他站起来将门打开后,仍然没有抵达大脑分走他的注意力。
他朝着少年笑。
很傻很蠢的笑。
少年滑动着手势,纸张的对话开始前,少年往往先比划着新学的手势并让他纠正,成了两个人约定俗成的事。
他很喜欢的事。
少年转动身体,跟他面对面的坐着,双眼皮褶皱和卧蚕明显的包裹着其中的眼睛,露出来的瞳孔较他见过的眼睛更黑、很完整,专注的看着他。侧脸迎着光线,细软的绒毛在阳光中如同融化的边缘,使颧骨和棱角的分明在他的视线里模糊,只有因为笑容生动明媚的五官越发清晰。
光影流动间,他可以看见细微神情的变换,当抿着唇瓣的人微微扬起眉毛向他微笑,柔软的、黏糊的、包容的笑意,仿佛他做什么都会被近乎宠溺的情感的主人接受,像沼泽,陷进去后越是挣脱越是陷入的更深、更快,在这种微笑中剧烈跳动的心脏告诉他,贪婪是戒不掉的。
手腕的骨头覆盖的薄薄皮肤,时常泛着红色,纤薄的皮肉不知道是被里头的坚硬顶出的红色,还是最轻柔的摩擦导致的娇贵的皮发出的抗议,手指的比划里,在他面前晃过,刻印在眼皮,灼烧在寂静的夜里。
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少年比划动作,嘴里跟着动作说话,视线穿过手臂抵达面孔,类似手腕处的红色是嘴唇内陷到口腔里的颜色,只在张合中他能有机会看到,牙齐、白,接近眼球中的白色部分。他所看到,在靠近的距离中,只会一次比一次清晰、难忘。
笔记指着那行字,目光放空的他在少年的指引中,回答少年已经提醒过一遍的问题,无论黑色笔墨写出的是什么字,他看到的都会是混沌光线中跳跃的灰尘和眼睛里的笑意。
窗户虚幻的轮廓中,睫毛划过,缓慢流动的时间里,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唇瓣。
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持久的沉默里少年凝望着纸面的目光,如一滩流淌进经年不化雪水的湖泊,冰冷冻住了波动,空气中的灰烬漂浮到窗外,少年缓缓抬起眼睛,牵着手指的温度和他的体温相差不大,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依然是没有适应过亲密的人,偷偷红了耳尖。
手指被牵引着靠近脆弱的脖颈,细细脖颈正如蝴蝶之翼,折断了会凄惨的死去。
指尖抵达的地方是喉咙管道的凸起,吞咽划过手指,指尖处不可忽视的坚硬包裹着声音的出处,僵在空中的手指很动了,小心的用一根指头去探索,然后接着的手指跟着轻轻的按压到喉咙处。
这双眼睛明亮、干净、清透,专注的看着他,眼皮的褶皱和卧蚕的饱满恰到好处,含着春日荡漾着涟漪的泊水,凝聚着他的身影,和他的视线对视着。
他抬眼看他,抿了抿唇,对视的视线偏移。
你听见了吗?
含着笑声的喉咙里轻微的颤动着,从指尖飞快的传递到脑海,他在触摸,他的声音。
你、听、到、我的、声音、吗?
一字一顿,说着话比划着每个字词的手势。
听到了,我听到了。
少年笑着,眉梢、眼角、以及歪倒时候晃动的额头的碎发,都为他的笑意增加了外显的条件,狭长的睫毛在眼尾处煽动时候的阴影,与太阳穴处的光亮形成对比,他的目光无法抑制的被吸引,他发着愣,看少年的眉眼,看他笑着倾斜到床沿。
少年翻起记载了更多词汇的册子,扬着头靠着床沿,继续平时让他提问的环节。他从册子里挑词语,少年用手语作答的游戏,几乎贯穿他们相伴的每次时光。
人会溺亡在眼神里的。
他们常常会陷入沉默里,享受在沉默里,他问为什么少年会停顿一阵说那些琐碎的言语的时间,路上的肥猫又变胖了,衣服不禁洗领口总是松垮,邻居奶奶人特别好,经常送他东西。少年看着他,又不回答,拙劣的掠过。也是窗帘被风吹起一角,从视线里划过的一天,坐在身侧的少年在他转过头后的视线里,他明白了,少年在体验着他世界里的宁静。
无法言说的眼神看着他,全部能够调动的情绪被禁锢在黑色瞳孔里,眼神上面的水光晃的他心口发胀。
要去散散步吗?状作无意的问题是在试探。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呢?
拥挤的人群里贯穿着密不透风的高热气息,掺杂着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汗臭味、以及炎热天气□□发酵的酸味,站在人群中还被若有若无的眼神窥探,会让他作呕。
每次出去,他只想快些走,快些回去,脑袋里站着的轰鸣不是声音,是振动,一点点的磨着柔软的大脑,造成持续不断的痛苦。
他清楚,只要他说不想,接下来的日子中少年绝不会主动的再次提起。
他表现出过对外面世界的抗拒,在每一处的细节中,家里关闭的窗户,房间微弱的灯光,装饰的冷调风格,以及阳光盛放时候他迎着照射的光,转瞬即逝的皱眉。
像看缝隙里的那束光,虽然明亮却刺眼。少年没有回答,将头扭到了窗户处,刺痛着眼睛的强烈光线,需要眯着眼缓解被烫伤似的疼痛,耀眼,闪亮,像新生,像希望。
再多留五分钟,每一次。
少年转过头,和他谈条件,说出的话洞悉了他的处境,给予的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尤其喜欢少年说的每一次,好像他们的未来里还有数不尽的次数。
他点头。
白色墙壁红色砖瓦垒起的建筑,变成了张贴着广告或宣传语的载体,道路的宁静印象里只有风吹的沙沙树叶声,如今只看着斑斓的墙壁脑子里不再觉得吵闹。左转再右转,过马路,穿过繁华抵达败落的房屋,拥挤的生存在缝隙里的房屋,脚下的路是经久没有重新装修的水泥地,灰尘飞扬在行走的裤腿边,陌生环境里的一颗心脏像浮萍一样找不到落脚,高悬着似乎终究会突然坠落,摔得稀巴烂。
指的院子后的路,路上过的人不多,道路两侧洒满金色花瓣的时节人更少了,常有骑行的男孩按着车铃提醒行人躲避,高马尾的女孩甩动着湿热的尾发,以及结伴推着婴儿车交谈心得的妇人,一起消失在夏天的末尾。
栽种绿化的行人道高出柏油路脚踝的高度,少年沿着行人道路的边缘走,在高出一截的边缘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交换着走,很认真,似乎很介意踏出大概脚宽面积的,少年自己划定的竖线外。
他走在柏油路,注意力转移到绿色穿插的黄色树叶里,外面的新鲜空气和氧气在肺部沸腾的充足感受,他看了会,转过头,拉开一截的距离看向背后的少年,撑着胳膊走的很慢,比刚走还要慢的多。
少年闭着眼睛。脚代替了眼睛,在那被划出来的范围里小心的向前。
捂住耳朵依然能听到,闭上眼睛就真的看不见东西。
他的世界里需要小心的做出每个动作。
少年闭着眼睛走了一段路,狭窄的界限范围里时不时的一只脚会踩踏在柏油路面,超出那个自己划出的界限和范围。
低着头的少年在整个蓝色背景的天空里闭着眼睛,动作谨慎缓慢的往前,当风大一些会吹起额头前细碎的头发,少年的眼皮会轻轻的颤动下。
少年仰视着远处,隔着楼墙的更高处。
云软吗?
少年睁大着眼侧着脑袋问他,黑色的瞳孔添了几分的气,问出的话偏离了年纪充满童真的话,像个对着绘画图案问问题的孩子,手比划的缓慢,大约和此刻少年的语气一样轻缓,他看了眼浅蓝天空中稀薄的云,轻飘飘的,吹一下就散掉了。
摸一摸就知道了。
他伸出手,朝着天空的方向伸手。
然后向少年比划,很软。
少年离他有一段距离,看着他举起手,做着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举动。
妈妈,云软吗?小时候的少年指着□□向母亲的背影发问,母亲没有回头,少年的呼喊没有声音,用视线追逐着远处移动的云,得不到回应。
他站在原地,等待少年走过来。
听不见没什么,只是世界安静了些。
他比出手势。
一直听不见呢?少年停在远处,那些柔软的笑是伪装出来的,一瞬间扎破了气球漏泄完了气。不笑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对视有种冬天的干燥冷意。
他们对上视线。
一直听不见,也没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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