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太廋了,身体外露的皮肤黏着骨头,容不得一点脂肪的挤入。他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到少年的桌子面前,溢出来的洒到地上和少年的腿脚间。
市面上卖各种五花八门的减肥药,他却找不到有好评的增肥药。于是那些膨化食品能将一个人身上的肉短时间胀起来的零食被他一股脑倒进少年面前的桌子。
吃。
我没吃过东西吗?
少年指着自己。
他垂着脸将眉头紧拧着。
光洁平整地眉间挤出一条竖起来的道,眉头向下,使少年想起房东喂孙子同样皱巴巴的眉间,黏糊糊的放纵和宠溺在眉眼间流淌。
傻。
少年捡起掉到地上的薯片,里面被充气涨得鼓鼓的,一撕开跑出番茄气味。
你像一只小狗,我养过的一只小狗。
少年剥开薯片袋子,将薯片放进嘴里。
手语熟练的将这句话表达出来,他看着少年往嘴里塞着薯片,开始咀嚼,才开始思考这句话,他该不高兴的吧,不对,以前该不高兴的。
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那只瘦弱地狗眼睛很凶,也不理人,躲在草丛从交缠着的枝条缝里看人。
少年回答:可爱。
歪着脑袋的少年头发倾斜,回答着他的问题,当然他没见过少年面对除他以外的人认真回答问题的模样,反正在他面前会微微歪着头,眼睛张开的圆圆的,是乖的、可怜、可爱的。
可是视线移到散落碎发空隙后,他不太愉快了。
细碎刘海缝隙中一块深色在皮肤上如同白布火星灼烧的洞,刺眼的不能再刺眼。
是什么?被躲掉了触摸的手。少年的眼睫不自然地颤动了几下。
怎么伤到的。
少年不语。
他不喜欢少年绷紧的下颌线和倔强充满的双眼,态度是在抗拒,在将他排除在外,会让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远了一些。侧对着他的面容,瘦弱的骨架偏小的少年身材,穿上白色短袖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头发一直剪得很短,比寸头长几厘米的头发,他想,是因为一次剪头发的钱可以撑得更久,此刻绷紧的悬在额头上,像刺猬遇到危险竖起来的刺。
什么?
对面的眼睛装进能够迷惑人的懵懂,疑惑的看着他的手势,假装看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少年开始吃糖了。
抓着桌沿一包软糖撕开后往嘴里放,没有尝出味道,单纯的咀嚼着,将伪装出来的迷茫拉得更长。咀嚼的机械动作里想到昨夜里灯光里母亲的脸。
床头的微弱的灯光照在母亲的脸上,苍白、疲乏、萎靡的神情混合着藏进母亲面容的每处褶皱,在表情的变动中被翻出来,那双呆滞的眼睛不知道总在看什么,盯着灯光,或是盯着灯光里的他。
少年不想说。
是他们的关系还不够近吗?
他忍不住伸出手,少年微微往后移,直到他的手轻轻落到头顶,摘去少年头顶在路边带过来的落下枯叶,幸好,他看见了头发丝里残缺落叶的很小一部分,有了伸手靠近的机会。
拿掉那片落叶又带着私心的抚摸了下少年的头发,放松了防备的少年,充满信任的将头垂着放任他的动作,那片枯黄的叶子夹在头发间,拿起头发的同时带起前面偏长的发丝,他捏着头发往下捋,却又不愿意拿掉的用着力,将夹着树叶的发丝往下扯动。
他想,和树叶一起扯掉就都是他的,无论是少年的什么,能有东西属于他就好了。
但扯掉几根扎着头皮深处的头发会疼痛,他不想让少年痛苦,眼睛眨动的一瞬,挑走了落叶。而在他垂着头的时候,眼前一晃而过的耳尖是红的。
我希望你开心。
少年愣了愣。
我开心的。
想使他宽心亦或使他认为自己状态没他想象的那么不好,挤出了个露着牙齿的笑容,鼓动的两颊往上提升后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是笑着的,如果他错过了对视间黑色瞳孔类似明亮的水润,像镶嵌夜晚天空中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在浩瀚的漆黑中渺小的存在着。
柔软的触感碰到了他的手背,他们对视,少年眼里的挣扎和为难一清二楚。
我希望你开心。
少年再次看到这句话,沉默地愣了很长时间,手指摩挲着额头那块伤口,破皮后的血液在伤口处凝固,过去两天愈合了的伤口在这一刻奇怪的疼起来,延缓了两天的不适最终抵达在他最喜欢的时光里,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光。
他将糖拿过来,从五颜六色的软糖里挑出粉色的那颗递到少年的嘴边,少年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趁着少年咀嚼的间隙里,他拿笔写下。
我们去捏云朵。
他在纸上画了两只手,画了一朵白云。
你画的很丑诶。少年的眼睛迸发出很明亮的光点。
我们吗?
他将头重重的点了几下,我们。
他买了两张爬山的票。然后和少年约了个预报显示有茂盛阳光的天气过去。少年的手机可以接收短信,但不会主动和他发短信,他问过为什么?一块钱一条。
道路狭窄,很难并行,少年的兴奋一直持续着,下山速度丝毫不减,他跟在少年后面,两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看着少年雀跃的背影,跟在身后保持着距离。
从观景台下来的每一步是一层层不规则的阶梯,灰烬和泥土作为扎根的根基,生长着野草,长到了阶梯的两侧,阶梯之间的差异不定,对着望不到尽头的阶梯,脚步踩踏的不确定感更加强烈,原本是一步一个阶梯,随着坡度的陡峭,需要走完一阶将另一只叫踩踏到同个阶梯,再迈出往下的脚步。
他貌似是恐高的。
心里感到摇摇欲坠,每踩踏下去的脚步发软,速度很慢,手掌分泌的汗液不停的被擦拭在衣袖处,控制不住的屏住心神,眼睛却被残影糊住,看不清阶梯间的分界线。
他发不出声音,也不想做出动静提醒少年等待他,与其说是等待,照顾更贴切,少年已经兼容了他很多习惯。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从大到小,逐渐远去,绷紧的神经反而轻松一些,他有些不敢望道路的两侧,仿佛多望一眼,脑袋会重一分,倾斜着摔倒下去的可能便重一分。
树木掩映的阴影暗处结实的石块,摔到上面,人头破血流。
少年的背影在拐弯处消失,心跳的快速跳动和眩晕的感受逼迫着他时不时的停下来休息,短短的几分钟的路他挪了二十分钟,但幸好拐角处的休息点后的这段道路是平缓的。
他拐过了弯,坐在秋千上晃动着脚的少年朝他笑,少年不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解释等他的原因,在他过了拐角到休息点后,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歇一会。
歇息的差不多,少年依然咧着嘴朝他笑,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要牵吗?少年的手白净,手掌和人,都很纤薄,骨架也修长,伸到面前的手掌能想象到温度和触感,他点头,将手放上去。
两个人打闹的某次,少年捂着他嘴不让他笑,他呼吸间闻到少年手心里一股果味的清香,萦绕在他当晚的梦里怎么也散不掉。
那股味道在少年摊着手放到他面前时再次出现,被勾起了回忆的脑海的刹那,鼻尖被青涩的果香盈满了。
踏空的假想不复存在,他踩过少年踩过的每个阶梯,踏过少年踏过的每个足迹,手牵手的感受太好,恐高的恐惧被淹没,恐高的记忆被美好的记忆取代。
他妈把他从二楼推下来,摔断小腿的疼痛感被愈合的骚动的痒意取代,骨缝里流动的再不是尖酸刻薄的疼,而是慢慢修复愈合的温和的痒。
天完全黑透,夜里的温度骤降,日落后温暖被残忍抽离。道路前方的灯光,呈现在眼里是绿色叠在红色上横在视网膜的光线,耳边是穿梭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往下的速度停不住,握紧了轧也控制不住的下坠,拐弯处的猛刹和无法缓速的下坡激发出阵阵的剧烈心跳,风和头发呼在脸上,急速向前的过程里分不清是风还是车速更快。
他将少年抱的很紧,手臂环过少年的腰腹,越来越紧,感受着少年的炙热体温和周围的冷风刺骨。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他想。
到家了。
白炽灯打开,身体逐渐升温,少年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更亮了些,望着他时刻带着笑,记得洗个热水澡,我回去了。
他攥住少年的袖口,眼睛盯着少年,不希望少年离开,偌大的房间太孤独,他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任何人的陪伴和关心。
吃鱼的小猫也死掉了。
少年对他突兀的举动反应不过来,眼睛从被攥住的地方移动到他的眼睛,思考了片刻露出歉意,“谢谢你的票,我该回去了。”
少年比划着手势,他没松手,继续攥了一会,眨了眨眼睛,松了手,尽管有些失望,他嘱咐少年回家注意安全。
望着少年的背影,这次走过的拐角是真的走远了。
他明明很清楚,但站在窗户边一边看着钟表转动,一边抑制不住的否定又期待着。
二十多分钟过去,他跺了跺脚,迟来的酸软在站立的二十多分钟里格外沉重,打算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第二天起来后,他照常将鱼肉煎好放进碗里,小猫的灵魂可能过来,看见空荡荡的树底下会失落的。做好后他坐在床边或等在窗边,等着偶尔过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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