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话的是谢护士,她说陈明之完成病人手术后直接倒在了手术室,脑出血情况不太乐观,正在动手术。
听见这个消息,陈奶奶当场晕厥。
陈逢大脑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找回神志,克制着眼泪放平陈奶奶,一边跪下身抬高她的双腿,一边掐住她的人中。
半分钟后陈奶奶幽幽转醒,捉住陈逢的双手,泣不成声。
方才温馨的场景恍然如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才是现实。
许过当机立断,联系包车回城。
到医院时陈明之还在手术室没出来,几人守在手术室外,心悬到了最高处。
电子时钟一分一秒的变换,时间流逝的声音格外刺耳。
许过担心陈奶奶和陈爷爷身体,好不容易将老两口劝动,但陈逢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小逢。”许过放心不下陈逢,显得忧心忡忡。
陈逢泪痕斑驳,面部肌肉向上耸耸:“我害怕爸爸知道外面没有人等他,就不愿意醒来了。”
两人对视上,陈逢鼻腔一酸,忙低头用尽了全力将人推到电梯口,克制住哽咽开口:“哥,你快送爷爷奶奶回家。”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陈逢再坚持不住,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背靠墙面。
陈逢甩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几次深呼吸后,狠揪了一把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
按照来电话开始计算,到现在快五个小时。
十一点五十七分,手术灯骤然熄灭,陈逢心脏一瞬间揪了起来,飞快向医生奔去。
“小逢,你一个人吗?”
给陈明之动手术的是陈逢认识的黄医生,他张望间没见到其他人,眼神带上怜悯。
“你爸爸已经送去重症监护了。”
“手术及时,过程中清除血肿也能很顺利,目前生命体征平稳。”黄医生拍拍陈逢肩膀,似意有所指。
“听你爸说,你今年中考,小过高考?一眨眼你们都长成大人了。”
听出黄医生弦外之音,陈逢心脏猛地一沉,眼神直愣愣地盯住对方:“黄伯伯,我爸爸状况不是很好,吗?”
黄医生深深叹了口气,用平常陈明之安抚病人家属一般的委婉口吻,含糊其词。
“出血的位置不是很好,接下来我们会密切关注情况。小逢,先观察观察,再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非重症脑出血,在没有并发症的情况下,大多数会在几日或几周内醒来,然而黄医生说的却是“密切观察”、“下一步治疗方案”。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但自小在医院里耳濡目染,陈逢实在没法说服自己,黄医生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
陈逢双腿发颤,借腰椎抵着墙面勉强站立,在黄医生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向家属等待区的长椅挪动。
冰凌仿佛从骨头里长了出来,好冷。
冷得她上下牙齿止不住摩擦发出奇怪的声响,她双手颤抖,扶住脸颊,企图用这种方式控制,但是她失败了。
久违的不知所措,陈逢十指张大,张开,包裹住整张脸。
恐慌和无助席卷而来,陈逢不知所措。
不能慌,还不能慌。
陈逢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黄伯伯,我没事,您先去忙吧。”自觉语气生硬,陈逢又补充:“我哥哥一会儿会过来接我。”
陈逢话刚落音,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是许过。
黄医生张张嘴,想说什么。
“哥,爸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去观察了。”陈逢打断,不容黄医生开口,“黄伯伯,您先忙,我哥哥来了。”
在脑子理清之前,陈逢下意识选择隐瞒。
脱离生命危险和恢复意识清醒,是不同表述。
陈逢钻了空子,黄医生稍稍露出诧异。
许过不知陈逢话里的弯弯绕绕,眉眼肉眼可见松散了下来。
“哥,你能陪我坐一会儿,我腿发软。”
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了,陈逢垂着头,发丝四散,肩膀塌陷内扣,双手环抱腰腹呈半蜷缩状。
闻言,许过半蹲在陈逢面前,拉起她的双手紧紧攥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的冰凉。
“小逢,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对,爸爸没事了。”借阖眼的动作掩饰眸底的空洞,陈逢倾身整个人倒向许过,将额头抵在他肩膀,附和他的话。
“哥哥,没事了,都没事了。”
许过只当陈逢是紧张太过,无声笑笑,随即一只手撑在陈逢背后,另一只手,虚虚张开双臂环住她,落在了她的肩胛骨处。
陈逢长舒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回眼底,直起身,一瞬不瞬盯住许过的瞳。
“哥哥,好累啊,我们回家好不好?”
乌云笼罩整个五一,假期即将结束,终于迎来陈明之可以转出重症监护室的好消息。
“小逢,小过,去上学吧。听话。”
陈奶奶劝说兄妹俩返校,被拒绝后依旧不肯放弃。
“我先送小逢回学校,再去一中请假,我陪您一起照顾陈叔。”许过站起身,直接为陈逢做了决定。
陈逢拒绝得干脆:“不要!哥哥回学校,我陪爷爷奶奶照顾爸爸。”
“学生不上课像什么样子?明之这么教你们的?!”陈爷爷来了脾气,重重往桌上一拍,目光一一扫过二人。
“我还在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做主。”
“我们没有。”许过气势弱了下去,试图解释。
“爷爷说得对,离中高考就一个月的时间。医院的事情交给爷爷奶奶,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高中,考大学。”
不过几日几夜,陈奶奶便熬白了大半的头发,一段话太长,说到最后她手捂住心口,勉强缓了口气。
“好孩子,爷爷奶奶知道你们有孝心。”
陈逢偷偷瞟了眼许过,不曾想许过恰巧看过来,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相接,没人应陈奶奶。
夕阳余晖从窗外爬进来,灿烂绚丽的热闹却没能打破室内僵持的安静。
静默良久后,许过无奈妥协:“小逢,我送你回学校再回一中。”
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会丢下另一个。
陈逢咬咬唇,不甘心都写在脸上。
“去去去,都滚去上学。”陈爷爷佯装不耐烦将人往门外推,不忘塞零花钱。
陈逢眼眶发酸,没等有动作,猛然被人一把拽开,许过眼疾手快垫在陈逢后脑勺,没忍住发出声闷哼。
“爸,找到了!是这个病房。”
几年不见,唐瑞愈发猖狂,带着唐父大摇大摆走进病房,上下唇砸吧两下,似对病房极为不满意。
“陈明之人呢?”
“我儿子在哪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陈爷爷将许过和陈逢护在身后,厉声要求唐家父子离开。
“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听说陈明之不行了?”唐父轻描淡写中带几分幸灾乐祸,“小逢可怜咯!没妈又没爸,幸好还有个好舅舅。别怕,外公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臭不要脸的东西!”陈奶奶抄起水杯泼向唐父,“滚!滚出去。”
然而唐父毫无羞耻心。
“亲家母,这么大年纪了发什么脾气?要注意身体。”
“谁是你亲家,滚!”陈爷爷面色铁青,嘴唇颤抖。
“哎,亲家你怎么也这么大脾气?”唐父堆起个不怀好意的笑,冲陈逢招招手。
“小逢,好孩子,过来,外公和你说说话。”
陈逢没有动作,唐父一下便板起脸。
“呸!不要脸的老东西。”
不等唐父继续说话,陈奶奶发了狠,揪住唐父扭打在一起,趁唐父不备,一时竟占据了上风。
“当初小樾去世小逢才出生三天,你们父子俩偷偷给小逢抱走,威胁明之要小樾遗产!”
“小樾的遗产都给你们,说好了再也不出现小逢面前,你们现在做什么?我儿子还活着呢!就算我儿子醒不过来,小逢也有我老两口,你们算什么东西!”
陈奶奶口不择言道出两家不来往真相,许过想要捂陈逢耳朵时已经晚了,陈逢摇晃了两下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您想要什么?要遗产?还是想象吸我母亲血一样吸干我?”陈逢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龈挤出来似的,嘲讽拉满。
“我姓陈不姓唐,我父亲是陈明之,我和唐家没有一毛钱关系,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的家人?”
“这是你外公!尊老懂不懂?你们陈家就这样教育孩子的?”唐瑞坐不住了,开始搅浑水,将矛头对准陈爷爷。
“对有家教的人才需要家教。”许过轻掀起眼皮,不加掩饰讥讽。
“你一个杀人犯生的野种,只有陈明之这个蠢蛋愿意养,一个赔钱货,一个野种。”
唐瑞气得跳脚,扔掉削了一半的苹果,拿刀对陈逢指指点点。
“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我就不该把你交给陈明之,不如当年饿死你算了!”
许过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间扣住唐瑞,大力迫使刀尖调转方向,对准唐瑞胸口。
“赔钱货?”他眉头一压,清润的眸布满戾气,音调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陈逢。
“哥哥!”许过突然的爆发超出所有人预料。
这不是陈逢认识的许过。
以至于隔了许久陈逢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哥哥,不要。”
直觉告诉陈逢,她必须制止,否则这把刀会真的会刺下去。
听见熟悉的声音,已经丧失理智的许过茫然回头。
陈逢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那里面有惊讶,有担忧,唯独没有害怕。
许过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松开手,垂下头退开两步。
没有许过作为支撑,惊魂未定的唐瑞双腿打着哆嗦,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杀人了!杀人了!”
唐父愣了半瞬,冲到病房门口胡搅蛮缠,贼喊捉贼发出凄厉的喊叫声,吸引不少目光。
怒急反倒平静下来,陈逢一瞬间茫然,目光从许过面上挪开,直白地道出她的不解。
“您想要的钱我爸给了,您想要的命,我母亲也还了,您还想要什么?”
面对来自亲人明晃晃乘虚而入的恶意,陈逢更多的是不解。
“没有我怎么可能有你!赔钱货,你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唐父干脆露出真面目,狞笑。
没完没了,唐家父子就像狗皮膏药。
许过知道,如果今天不做出震慑,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方才平息的狠厉再度卷土重来,趁众人焦点都在唐父身上,许过将唐瑞从地上捞起。
“你干什么?”
有方才的教训,唐瑞知道许过不是表面上的无害,于是奋力挣脱钳制,握刀指向许过。
对峙状态下,许过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缓缓抬眼,眼底闪过偏执的光。
“杀人犯的孩子,能干什么?”
许过指尖对准刀尖,隔空试探了下,露出满意表情。
“新买的刀,很锋利。”
无形的压迫感,令唐瑞头皮发麻,不自觉矮了气势。
唐瑞后退,许过上前,唐瑞再后退,许过再上前……
许过猛地攥住唐瑞手腕往前一带,挺起胸膛向前送,凑近唐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轻声道:
“杀人犯的孩子?好了,现在你的孩子,也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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