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榕是太医院前任院使张守鹤之孙，也算是世家子弟，十六岁便考取了太医院医士，入宫后多在阿哥所应诊。孔武在御药房养伤的时候见过此人，但没说过话，更谈不上有仇。
“这人为什么要害我？”
孙白杨见孔武说得直白，摇摇头示意他不可多言，低声道：“他未必是害你，恐怕是冲着鄂公公面子。”
孙白杨这几日留心查看药材的取用记录，发现白附子用得最多的就是张榕。这味药主要是祛风痰，定惊搐，用于中风痰壅，偏正头痛。小阿哥小格格们哪用得着这些？
“还好你认出碎肉中的药味儿是白附子，又给了我甘草和干姜粉末，拌在碎肉中解毒。不然我跟陈爽要跟小林一样，成了乌鸦嘴下的冤鬼了。真是...真是多谢你。”
孔武越说，对孙白杨越是感激。那天发现碎肉中有毒后，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有来求他帮忙。孔武之前一直觉得两人身份悬殊，看不起孙白杨傲气高冷的模样，此刻才真正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孙白杨笑笑：“孔兄经此一事果然圆滑稳妥了，都知道谢人了。”孔武见他开自己玩笑，心下轻松了很多，但是一想到鄂啰里的阴险毒辣，有这么个人盯着自己，不禁背后发凉。
孙白杨见他面有喜色，瞬时间又满面乌云，知道他终于体会到人心险恶。孙白杨在宫中素来待人冷淡，不理闲事明哲保身，看到孔武发愁，心中却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总想帮上一帮，救上一救。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是在宫中日久无聊，不忍心湮灭一份勃勃生机，抑或是，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不过这些事，不需要在一时三刻想明白。他站起身，从针盒里取出两根银针，又找了个布套包好，递给孔武：“鄂啰里这次害你不成，日后一定另有打算。你务必小心。喂食之前先用银针验过，以防万一才好。”
孔武点点头：“多谢。孙大人又帮了我一次。我孔武发誓，日后必找机会报答。”
孙白杨笑道：“那是自然。孔兄一向有飞黄腾达之志。我押的这个宝，是万万不能落空的。”
孔武从御药房出来，边走边想日后如何提防鄂啰里，“砰”地一声撞在一个人背上。那人被猛撞一下，趴倒在地，怀里的东西也跌出来，七零八碎地散了一地。
孔武连忙上前扶他，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挂着太监腰牌。小太监看他穿着低级军士的衣服，哼了一声，骂道：“你阿爷的，走路不长眼睛啊。”
孔武见他虽然骂人，却语声清脆弯转，显是江南口音，和自己家乡话相差不远，心中有亲切之感，说道：“这位小公公，对不住。我帮你把东西捡起来。”
小太监见他要捡地上的东西，连忙扑过去挡住，嘴里说着“不用你管”，手上飞快地捡起来包好，又揣进了怀里。孔武依稀见到有些珍珠翡翠之类，心想这小太监穿着常服，显是要出宫，难道是偷了宫里的东西要带出去？
孔武去护军营与宫门方向相同，便慢慢地跟在小太监后面，一路到了东华门。他躲在墙后，想看看护军营如何捉这小太监。
护军按例把他拦下，让他举起双手，上前在他袖管和裤脚摸了几遍。孔武躲在一边，甚至能听到小太监怀中宝物撞击的轻微响声，那护军却似聋了，单单避开胸口不搜。
“好了。”护军拍拍小太监的背，示意他可以走了。小太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孔武亲眼见到这一幕，心下疑惑，不知道这小太监是什么来头。
宫里的事果然错综复杂，人人都不可小看。孔武一边想着，一边回了护军营。陈爽见到他，高兴地迎上来，塞给他几个碎银子：“大哥，给你的。”
“哪来的？今天又不是发月例的日子。”
“高参领给的，人人有份。”
“高参领为什么给咱们发钱？”
陈爽神神秘秘地说：“听别的兄弟讲，是那些太监们孝敬的。他们经常夹带物品出宫去卖，当然要打点给护军营。高参领再分一些给下面兄弟，这叫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孔武恍然大悟。刚才那个小太监，显然就是故意放出去的了。原来这禁宫之中处处有山头，也处处是门路。前几日听小宫女闲聊，说宫中女眷为了避忌如妃娘娘的服色，还要向她的贴身侍婢买消息，都是明码标价的生意。护军把守城门，放这些内侍夹带物品出宫，必然少不了一份油水。
虽然上次向曹镇南捐官不成，但将来少不得还要走这条路。孔武摩挲着手里的碎银子，想着要把这银子变成十倍百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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