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请来的九爷是九爷,喊来的九爷是小久子”的原则二人竭尽所能改善大厨的待遇,她从冰箱冷藏室里掏出一袋铁观音拿来泡,边往茶缸里倒开水边说:“来来来给我们九爷来点儿好茶。”
端起水壶往里注水的吴奕乐感觉又重又烫手。“水别倒那么多啊!”制止住江佳后他看水太多又捏了一小捏茶叶投泡进去,转身放在案板边的阳台上盖好盖子,谢斯年回手就能碰到。“放这儿了啊哥们儿。”
“嗯。”谢斯年礼貌性回头低声回应,却被角落里的冰箱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个看起来比李凡年纪还大的冰箱,刚打开又关上里面温度降低使它运作起来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
但它看起来很干净,绿色的外壳上面有些磕碰的痕迹,上面盖着个白色绣花小方巾,他爸妈像他们这个年纪时的稀罕物在二十一世纪依然在制冷,看它工作总觉得异常艰难。
注意到他小动作的江佳打开盖子,等待温热的白雾散去后发现上面漂浮很多还没泡开的茶叶,“哎抠门儿吴你怎么放这么多!合着不是你家东西你就大方了!”
“人小烦人精还没说不给多放!你怎么管那么宽!”
厨房里挤不下四个人,李凡悄悄躲在门口回到了角落的位置偶尔探头瞄一眼里头的情况。他又成为了旁观者,旁观别人的热闹,旁观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谢斯年手法熟练,厨房不大找东西基本用不上别人,排骨炖上之后安心处理其他食材。他不知道谢斯年在琢磨什么事,看起来他做什么都很轻松,嘴角微微上扬笑得也很轻松。
不用他帮忙,不用他操心了,“那个,久哥。”他叫了一声。
李凡得到的回应是三个人的目光,谢斯年停下动作抬头:“嗯?”眼神之中微弱的光亮里装进了李凡,似乎想将每一句话都听进心里找到些端倪。
李凡要说什么来着?对,要说想去休息一下,“厨房人多站不下,我去里屋躺会儿,”他搔搔头想找个礼貌的理由,指向里屋说:“找不见东西或者有事儿你喊我啊,佳佳姐、乐哥我不陪着你们了。”
谢斯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不是他家吗?
对啊,这不是他家吗?怎么他这么拘束?搞得他像客人一样。
“哎你该干嘛干嘛去,”江佳回身倒一杯热水端在手里,递给李凡后甩甩手,“甭管我们,我们来给你做饭来了不是来当大爷来了,什么事儿有我呢。”
李凡对几人不好意思笑笑之后回到了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埋进枕头里。
家里有另外一个人主厨他等着吃饭的日子早已忘记是什么滋味儿了,趁着这次机会要好好体验一下,至少要好好享受在家里有人给他做饭,不用发烧时为了饭后吃药强撑着起来踅摸口吃的。
神经大条二人组没有发现李凡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早习惯李凡经常会在人多的时候被忽略——李凡他自个儿也一样。出于职业的敏感,出于在某一个李凡哭泣的瞬间生起的莫名在意,谢斯年感觉他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对。
一闪而过的感觉没影响烧菜,排骨炖得差不多的时候其他菜分别做好准备,老旧的抽油烟机卖力工作却在重复无用功给人轰鸣的心理安慰。油烟没有走,香味也没有,蛋白质与高温产生的微妙反应飘在江佳和吴奕乐鼻子里就是俩字,“肉香”!
“还得跟吴老板混,一顿好几样肉!”江佳眼冒金星。
眼疾手快谢大夫挑起一小块放在菜板上,轻轻一扯直接脱骨,眼看火候差不多,他往屋里瞟了一眼,将一块排骨肉剁成三小块,不出所料没等刀拿走俩人直接上手抢。
“呼,好烫——!”吴奕乐两手倒着手心里的那块排骨肉,迫切地放在嘴里咀嚼点评:“哎该说不说九爷厨艺真好!真香啊。”
“肉哪有个不香……”另一边的江佳肉放进嘴里忙着往外哈气努力降低温度,竖个大拇哥连连点头,大幅度地点头脸颊两侧微微突出的肉跟随节奏上下颤动,吃口热的俩人脸上立即红扑扑的。
谢斯年将擦手抹布扔给吴奕乐,“火候怎么样?咸淡口呢?”
“不错!”江佳张开的手指上全都是油,舔舐嘴唇意犹未尽,“快能吃了吧?”
“再等会儿。”
谢斯年敷衍说完捏起菜板上那块稍微放凉一点的排骨肉往屋里走,打算让李凡尝尝顺便看一眼他是不是不舒服。走到屋里的他发现,李凡这个没有吃到热乎锅边肉的小朋友脸也红扑扑的,发现有人走进来之后马上翻身起来盘腿坐在床上。
“饭好了吗久哥?”李凡揉眼睛问,“我闻到香味了。”
模糊视线里他久哥一点点走近,“来,张嘴。”谢斯年说。
“啊……”
刚“啊”一声肉已经塞进嘴里了,柔软的指尖和有温度的唇齿相接触,李凡怕咬到他不敢用力,等谢斯年抽走手再去品味发现炖到这个程度刚好,放在嘴里香气四溢。轻轻咀嚼还有嚼头,里头都是汤汁的咸鲜味,很吊人胃口。
“好吃,久哥。”李凡笑起来含糊地说,嚼了两口全都咽下去后他笑得眯眯眼看向谢斯年,“咸淡刚刚好!”
看到李凡止不住地点头谢斯年很满意,蘸了对方的温度试探地将刚拿过肉的手指嘬了个遍,回忆起刚才放的调料试图记住这种味道。
懂了,排骨李凡喜欢咸一点的,比他平常口味咸一点。
跟着笑的谢斯年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撩起李凡的额头摸摸温度,“又不舒服了?”
像是被发现什么囧事的小孩子,李凡微微低眉点头,“嗯,今天起来有点发烧。”生病会给人添麻烦,给人添麻烦要怀以歉意,所以生病就要向关心他的人致歉。
“马上吃饭,多吃一点。”谢斯年收回手轻描淡写说,“等吃完饭了吃药啊,到时候就好了,没事。”
轻描淡写的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一般,又好像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事。
李凡抬头看他并点头说:“好。”没事就好。
随便在头上摸一把,“行了,久哥先去做饭。”他回身去厨房继续指挥,“甭盯着肉看了,眼睛要掉里头了!进屋收拾桌子!菜马上出锅!”
听说菜出锅马上能吃两个人干劲十足,“得嘞!”进屋拉起桌子整理好东西,透过窗子的阳光在此时刚好洒在饭桌上,落在出锅的一道一道菜上。
正所谓不想当厨子的大夫不是好学生,忙碌了一上午的江师傅、吴师傅在此时大展身手,端菜、上饮料、拉凳子、摆碗筷样样在行。除了不会做饭,他俩别的勉强说得过去。
四个人围着桌子近乎挨在一起坐,因为凳子只有两把,李凡和谢斯年干脆坐在床上。蓝白格子印着小猫钓鱼的床单老旧又幼稚的刚刚好,它很干净、很可爱,和李凡刚好合适。
“哎你他妈,你倒是给人乐乐先夹一块啊!”江佳对吴奕乐的吃相放声抱怨,挑了一块大的往嘴里塞,“你要护食啊你!”
吴奕乐不慌不忙看了江佳一眼,刚咬过的肉还有齿痕唾沫印儿,“饿了!怎么着吧,好像刚说跟着吴老板有肉吃的人不是你了似的!吴老板先吃两口怎么了!”
“做饭做饭不行吃饭吃饭一个顶俩!”
“说得像你不是一样!这不还人年哥做的!”
在捧着茶缸喝水的谢斯年看来,这俩人狗咬狗一嘴毛,趁二人不注意夹起碗里最大、整锅第二大的那块排骨放在李凡碗里,偷瞄二人一眼说:“快吃,他俩抢食别波及到你。”别问为什么不是第一大的,九爷另有安排。
李凡偷偷憋笑赶紧往嘴里送,然后安静地看他们吵。
似乎发现了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的二人瞬间凝固,盯着李凡手里最大块的排骨陷入沉思。
“咱俩,是要请乐仔吃饭对吧?”吴奕乐问。
江佳看他吃得香边咽口水边说:“乐乐好像拿的是最大块的。”
“你俩再不吃一块都没有了。”谢斯年筷子挑起咬了一口的排骨哼笑道。
化干戈为玉帛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顿排骨,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少放排骨;他们不得不闷头吃,吃完这块好抢下一块。
李凡吃得极其认真,脸上、手上蹭的都是油跟小花猫一样,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是在卖力吃。
“这要天天能吃上排骨多好!”江佳吃一半感慨道。
“唔……你等往后我有钱的,”吴奕乐终于舍得说句话,“有钱了咱炖炖排骨,吃到乐乐不想吃为止!”
“你们会吃是挺会吃,倒是学会做啊。”谢斯年将骨头轻轻放在碗边吐槽道。
“我们吃就来乐乐这里,你不乐意给我们做你总得给乐乐做吧。”江佳满不在乎说。
“那我下次就只做乐乐一人份。”谢斯年说。
“那我就抢,气不气气不气!”
面对眼前这个一脸贱笑掐着筷子开心地扭来扭去的人他有点搞不清,为什么李凡这么文文静静的一个男孩子会有一个活兽似的姐姐?
扭头再看看李凡的吃相,他决定将“文文静静”这个词收回,李凡正拿着骨头啃,甚至还用力往外拽试图将上头的肉和筋全啃干净。
行吧,像个活兽儿似的结结实实的也挺好。
“我这次可下了血本了啊哥几个,下次……”吴奕乐说到下次突然愣住了,“算了,佳佳没赚钱,下次她来不了,那年哥你!”
“你请客”没说完桌子底下挨了李凡一脚,“说得是人话吗你。”吃饱喝足踹人都有劲儿了。“让人做饭还让人请客?”
吴奕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珠子,关注的却不是李凡的脸而是他捏在手里的骨头,“你?”吃肉踹人一气呵成,“哎小烦人精你真成啊,肉可是你乐哥给你买的!”
“你他妈差点儿让我吃生肉你好意思说?”李凡反驳道。
吴奕乐自认理亏,大话说出去之后事儿没办成确实挺跌份,“倒也……是哈。”打算换个话题,“等我有钱的,顿顿请你吃好的!专门雇年哥给你当厨子!”
“你有钱?等着吧。”江佳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我看你为这个小姑娘为那个小丫头的,这辈子富不起来了。”
“你他妈没完了!”一直被揭短的吴奕乐要受不了了,即将恼羞成怒,这饭没法儿吃了,太窝囊了。
但佳爷必不可能让着他,“我说错了吗?”
李凡有点发烧,吃完饭有点累,但床上又暂时堆放起没处挂的冬天衣服让他没地方舒展着躺下去,索性倒在谢斯年腿上枕一会儿享受这不多的热闹和不多的阳光。
他们还在吵,谢斯年在听,并没有人留意他。
他轻轻对着阳光张开五指,指缝像是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伤口,而阳光透过那些缝隙照了进来,默默倾洒在李凡的脸上,透过玻璃照出不同形状的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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