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住院

生命本就是一场意外。

“请假,”李凡手中的牛皮纸档案袋轻轻落在吴奕乐桌子上,纤细修长的手指试图压住袋子里木已成舟的秘密,“病假。病例在这里。”

听见“病假”这俩字吴奕乐眼前放光,若无其事拨开李凡的手拆开档案袋,从中拿出一张又一张他看不懂的报告,直到找见请假单和入院通知单。

“或者辞职也行,”李凡看他乐哥目光落在病假条顶端红色行书的医院名字上随口道,“反正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踌躇的瞬间他本想说,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生命是有终点的,有人近,有人远。

吴奕乐不明所以,“还赌气呢?”

“?”李凡一脸茫然,“赌什么气?”

“上次老板呲儿你了啊。”吴奕乐说,他拉起李凡的手摇了摇抬头问道:“是不是还因为这事儿?”

“没有。”李凡抽回手的同时用手背拍了他手背一下,系好衬衫袖口扣子低头道:“不知道病假请多久,太长时间可能影响公司效益。”

抽回手的吴奕乐拿起桌上的笔自顾自玩起来,“胡说八道,不批,想都甭想。”他打趣儿说:“你想栽赃你乐哥开除身患疾病职工然后让我赔钱啊?就我兜里这俩子儿直接号儿里蹲了我。”

李凡不说话,低眉浅笑收拾从档案袋里拿出来的东西。吴奕乐记忆里很少有李凡笑着的画面,不需要再说什么,这样的画面就很美好,寻常的办公室灯光下从他的角度看去李凡还是小时候有些含蓄、内敛的模样,并且被冲淡了小时候那股子惨兮兮的倔强。

灯光不像打在李凡的衬衫上,像是李凡会发光一般好看。

“劳动仲裁又不是只判你一个。”他说。

吴奕乐还没有回过神,他沉浸在李凡少有的阳光一面中,不经意间浅笑变成了坏笑,“你打算断我活路是吧?”他汗颜回怼,略带委屈反问:“我要是没钱谁带你吃好吃的啊?”

好好的李凡,美中不足长了张嘴。

转身要走的李凡回头瞥了他一眼,抱怨地嘟嘟囔囔:“我可不管。”

看病会把人看出小孩子脾气吗?李凡今天怎么了?这些问题萦绕在吴奕乐的脑海,清瘦沉闷的背影似乎被附上一些活力,他不知道这种活力可以维系多久,不过——挺好的。

住院难是现今中国各种疑难杂症患者无法回避的痛,北京不止是北京人的北京,还是全国的北京。这意味着满北京的医院、顶尖的医疗资源面向的是全国人民。庞大的人口基数,紧俏的医疗资源……它具象地表现成挂号处整晚整晚排起的长队,明明早上七点半开始放号却从凌晨两点开始聚集排队。

医院是医生的战场,也是患者的战场。遍地纸壳不是随地乱扔垃圾,反而是排队挂号的人夜晚唯一能休息的地方。人满为患的二十四小时肯德基、麦当劳,周围15元一晚地下室旅馆的一张床,为了挂个号,为了一张住院单付出些辛苦是值得的。

毕竟没有什么比获得生的希望更值得。

不得不承认的是,李凡活得很辛苦,但他拥有远超整晚整晚排队、没有尽头地等入院通知的人不能比拟的幸运,少走不知道多少的弯路。跌跌撞撞的命运中他认识了他久哥,他是他一束光,是他走投无路时突然指向远方的标识。

患者觉得能拯救性命的医生其实常自认为是一粒尘埃,谢斯年经常性面对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触碰到一个未知的领域、摸到已知领域冒出解不开的疑惑时这样觉得。无力感会在生命消失在他眼前时、事后补写医嘱时、看向窗外最寻常阳光时席卷而来将他埋没。

此刻李凡提着行李办理好住院手续站在他眼前,无力感被笑眼盈盈溢的表情所冲淡,可他却平生第一次有种惧怕未来的想法。

化疗会更好吗?或者更坏?谢斯年不敢继续往下想。

“东西重吗?要不先放东西?”谢斯年顺手接过问。

“都可以。”李凡回答。

住进来就算尘埃落定了,“我们先入院检查?”谢斯年征求问着领他往护士站走。每天早上是病房最忙的时候,新入院、出院业务等主班处理,坐在电脑前的主班护士看似气定神闲,实际上已经放在油锅上煎炒烹炸好一会儿了。

“高老师,有个新入院。”谢斯年趴在主班护士电脑后吧台的位置轻声说。

主班护士扯着嗓子抱怨:“刘海军医嘱怎么下的!一会儿下一个能不能拉干净了!”一嗓子喊得谢斯年和李凡一起捂耳朵,吼完一声的高老师寻声看去面无表情道:“今天十二个新入院呢。”

这个节骨眼儿的护士脾气大,不能惹。

谢斯年冲着身后的李凡打个眼色,高老师循目光看去,李凡呆站在原地仿佛还没有从那一嗓子回过神,高老师鲜艳、漂亮的口红在他眼里如刚喝过血、吃过人。

她将页面点到入院患者信息之中上下翻找,“哦你朋友是吧?是韩主任约的那个吗?”寻找到李凡的信息后点点头,“叫……李凡是吧?”

“对。”谢斯年陪笑点头,“入院办好了,高老师您得空办个入院。”

高老师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没事儿谢,哎他管床分给谁啊?”没有刚才那么吓人。

“分给刘海军吧,我等会儿催他下医嘱。”谢斯年说。

“刚好,13床阿姨刚收拾出来——哎小伙子放好东西来护士站啊,登记信息再抽血。”她抬头瞄了一眼李凡,又确认道:“叫李凡是吧?”

“对。”李凡点头,利落地答应:“好,我放个东西就来。”

他久哥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拎着行李直接来到病房。那是一间八人的宽敞病房,李凡的床位刚好是靠近阳台的位置,但因房间是走廊最东侧,窗子向西并不是总能有阳光,大概只有下午时分会照进些光来。

对病房习以为常的谢斯年跟保洁阿姨打好招呼将行李放在柜子里,和李凡勾肩搭背再度走向护士站。

“哎你怎么不跟刘海军查房啊?”路过的护士问。

满面春风的谢斯年试图与李凡保持一定距离,白大褂只是看着干净实际上他觉得脏,他自然地招呼道:“他先忙他的,等查出问题我呲儿他。”但他仍然克制不住忐忑而复杂的心情,他为李凡能面对疾病而高兴,又为此而充满担忧,复杂的情绪最后兑换成落在李凡肩膀上那只大手用力地捏捏。

责任护士推车从他身边经过时打趣道:“真有你的啊谢老师。”

谢大夫全程陪检这个事情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轰动全科,兴许再过不久整个血液科就会流传这事儿。好在李凡不是个女孩,要不然谢斯年女朋友得了什么病这个事情要院内舆论、学术两开花了——一半人研究谢斯年他对象到底何许人也,一半人研究谢斯年他对象得了什么病。

坐在护士站前椅子上的李凡乖乖伸出胳膊挽起袖子,将胳膊递过去放在无菌垫单上等待责任护士查对医嘱、核对采样管。容器与医嘱核对正确又确定管数没有错之后,“名字跟我说一下。”

“李凡。”他答。

“抽个血,不要动。”护士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来,胳膊上凉凉的触感之后是一下尖锐的疼痛,一年多以来李凡开始习惯了这种感觉。

还好,和骨穿相比这种疼痛不值一提。

哎?久哥呢?

李凡突然发现他久哥不知道去哪里了,理智告诉他胳膊不能动,他下意识地来回张望。身边来回穿梭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和陪护的家属,来来往往好多穿白大褂的人,一切变得好陌生。

“自己按一下,等会儿先回病房,晚点大夫会去找你。”护士将采集好的血液标本轻轻摇匀再次核对,放在标本架上后抬眼就见到谢斯年走了过来:“哎谢哥?没吃早饭啊你。”

谢斯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我吃完了,”他将塑料袋在李凡眼前晃晃,冲李凡笑笑后抬头说:“给他带的。”

“哦这你朋友啊?主任前阵子说的那个?”

是朋友吗?谢斯年回答之前心里莫名反问,好在平常上班时他和人话不多,点头不语的回应是他最正常的举动,同事并没有继续好奇下去。旁人看来,李凡是个正常的关系户,毕竟哪个主任、大夫、护士伍的没个亲戚呢?

李凡站起来本想用刚抽过血的右手接过早点,却被他久哥拉了一把,“我给你按,”反而让他轻手利脚腾出了左手。谢斯年的手轻轻压住穿刺点上的棉签,另一手提着早点,里面有两个肉包子,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二人往病房的方向走去,谢斯年提起早点瞄了一眼觉得应该够了,李凡的胃口两个包子就饱了。

“食堂能订餐,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没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看着送了。”谢斯年嘱咐道,“入院宣教护士跟你说了吧?住院期间不能随意离开病区,想吃别的等我下班或者我让雪子给你带,要多吃点有营养的。”

李凡点头,脑瓜一转抬头问谢斯年:“能逃课吗?”他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逃病房?”

但直觉告诉他,他久哥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

谢斯年一脸黑线制止了他这荒唐的想法,“嘘——”低声说,“被护士老师听见了她们能追到办公室骂我,你想你久哥挨骂吗?”

久哥还有害怕的事情?看他久哥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莫名生出一种他拿捏住了他久哥的想法,想到这里骄傲地笑起来:“看我心情。”

“臭小子你不听话了?”谢斯年撒开按住穿刺点的手直接要捏他脸。

大庭广众怪不好意思的,李凡连忙闪躲求饶:“哎别捏别捏,我听话!”

谢斯年当然不能捏,医院这么脏,手又哪里都碰,不能随便用手碰李凡的脸。

人生第一次住院使李凡有种很神奇的体验,谢斯年腾出了两个小时的功夫陪李凡做好了入院检查,下午结果出来开始输液后李凡躺在床上确定了早上的想法——只有下午三四点钟他的病床上才会充满阳光。

下午四点左右,金灿而红润的夕阳刚好可以撒在李凡的脸上,冥冥中注定落日的余晖将要眷顾纤细而坚韧的他。诺基亚手机一页只能看几十字的武侠小说已经看了一下午,向下翻页键早已在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独自消磨时被磨白,略有些疲惫的李凡将手机扔在胸口上试图直视那耀眼的夕阳。

太刺眼了,他抬起手,五指影子落在病房斑驳细碎花纹的地面,缝隙里的夕阳毫不示弱地直奔李凡的脸上,显得他气色好很多。他一个人在病房玩起影子游戏,丝毫不担心周围的病友会不会嫌他幼稚。

谢斯年为他带来了晚饭,是食堂的番茄牛腩和米饭,脱了工服他是一个普通的患者家属,直到输液结束留置针封管时责任护士再次认出了他们科高材生谢大夫正陪着一个住院的朋友吃晚饭。

两个人聊了很久,确定再过两天开始化疗,据谢斯年说接下来两天李凡的饭量会越来越大,“小馋猫会越来越能吃,”谢斯年洗好了手终于可以捏捏他的脸了,开玩笑道:“快着点儿,久哥送餐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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