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查房“涮锅子。”李凡面不改色地看向他久哥故意刁难,谁规定医院不能涮锅子的?他不服。
捏他脸的手凝固在原地,“……等出院再吃。”谢斯年严肃道。李凡什么时候变得会气人了?“我回去了,值班室今天地方不够,不然我就睡在这里陪你了。”
李凡很自然地接受,点头说:“垃圾收一下久哥。”
“好,”谢斯年动作缓慢收拾饭盒,“□□聊——对,乐哥下午给我发□□说明天晚上来。”嘱咐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李凡还是点头。
“那,我走了?”谢斯年收拾好后试探道。
李凡继续点头。
他十分舍不得将李凡一个人留在病房,分明仅仅是一夜,但他满脑子闪过无数个孤单的夜晚。
谢斯年转身准备离开,“久哥。”李凡手指勾住谢斯年的袖子。
思路被打断,谢斯年转头笑笑问盘腿坐在床上的李凡:“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窘迫席卷李凡的脑海,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突然勾住他久哥的袖子。
见李凡不说话,谢斯年轻轻拉起扯住他衣袖的手,指指手背上的留置针说:“手小心点,洗漱不方便就擦把脸,或者等久哥来帮你。”
窗外已然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玻璃的倒影映衬出病房内的所有,如同窗外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新病房,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李凡与谢斯年相视。
“明天早上豆浆甭放糖了,少放点——或者牛奶也成。”李凡犹豫好久终于找到了能说的话,他低头不敢直视他久哥的眼睛,细若无声言道:“路上小心。”
“好,你……早点休息。”谢斯年回应,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病房里,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
恢复到一个人的状态,李凡变得有些紧张。自从十几岁开始工作住进一个人的出租屋开始两点一线的生活,他杜绝了所有陌生环境。他将遮光的帘子拉起来,想象又躲在了秘密基地中。可病房太大了,时不时会有其他病友晚上睡觉时的咳嗽声、呼噜声,床又太大了不能使他被迫蜷缩起来,他没办法一伸手就碰见有些潮湿的墙壁,呼吸时没有那股被子的味道。
过了很久他终于适应了现在的环境,抓住床挡的李凡闭上眼睛深呼吸——没关系,就一晚上,睡一觉,久哥肯定在他睡醒之前带着早餐出现。
住院经验一片空白的李凡没有料到的是,六张床的病房里除他之外平均起床时间为早晨六点,病房的灯早早亮起,家属起床买饭患者开始洗漱。半导体传出的声响是几个上了年纪的患者为数不多的娱乐,似乎病房的清晨也与外面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有几分像李凡小时候没拆迁之前住的大杂院。
但李凡有点苦恼,本来昨晚因为环境不适应很晚才入睡,却被迫要过上早起的健康生活——问题是别人是早睡早起,他是晚睡早起。
这院住的,熬鹰呢。
与他一起熬鹰的还有当值的夜班医生、护士,他们的工作从凌晨到现在未曾间断。今日出院、即将入院、病历书写、晨间护理、标本采集……天黑到天亮,一日到另一日,要做好早起查房的准备,查房后即将更改医嘱、收治患者。平日里谢斯年的早饭会直接略过,毕竟他不想起太早,买个包子直接来医院等查房后回来下医嘱的空挡随便吃一口,但现在不行。
他匆匆将两个肉包子连带没放糖的豆浆和一盒牛奶放在李凡床头柜上,并没有发现李凡的身影。各种声音中他隐约听到厕所里有洗漱的声音,扫视一圈后发现这屋的老患者和面熟的家属都在。
里面的应该是李凡吧,他站在病房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赶紧回去接班。
其他患者家属的视角里,今天早上的李凡差点收到两份早餐,他们原以为第一份是来送餐,但第二份……这小伙子订了两份?——谢斯年前脚刚走没五分钟,韩雪匆匆忙忙一路小跑进了病房,找准李凡的病床刚打算扔下就走,发现李凡床头柜已经放了一份早餐。
眼瞅着手拿早餐的韩雪走了,其他患者心想:不能够吧?送餐的给私吞了?
得,白忙活。韩雪意识到是谁干的之后,往病房门口瞟一眼喃喃:“够殷勤的。”悻悻地拎着早餐原路返回。
浑然不觉的李凡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他刷着牙面对镜子故意吐泡泡,上一秒玩得很开心的李凡突然意识到病房的洗手池又不是他家一个人用的,觉得口水混着牙膏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喷得水池里哪儿都是太恶趣味,玩儿够了赶紧漱口洗脸。
洗脸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外面的异样,怎么突然这么安静?外面的人全不说话了,呼啦啦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李凡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关掉水龙头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轻轻擦脸。
毫无经验的李凡根本不清楚主任例行查房的那天对病房里住院患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患者提前准备好要问的问题然后等在病房里,有比较心急的家属还会提前偷瞄查房队伍走到了哪间病房,距离他们所在病房还有多远。
但李凡不在乎。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昨天结果我看了,白细胞89个单位,还可以,这一期结束可以准备准备出院回家了。”
“感觉没啥,住半个月了,想家了。”
刘海军接着韩金树的话开玩笑说:“住不进来的盼着早点有床位,住进来的个个想回家。”
“我给人后来的挪位置了——谢谢你啊韩主任、刘大夫。”
略有留意可以发现这一个房间的患者近乎每个口音各不相同,年纪轻些的普通话标准,但大多数由父母长辈陪护,多聊两句即可发现八张床的病房、八个家庭近乎来自于北方各个城市。承德、保定、东北、河南……李凡不一样,李凡没有普通话不标准的家人陪护,只剩他自己。
或许他的陪护会藏在白大褂之中时不时冒出来。
一行人发现李凡不在床上时他刚好从卫生间走出来,脖子上挎着小熊毛巾洇湿了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衣领,衣服上留下刚才的水渍。在所有医生的注视下他拉拉衣领挠头看向微笑的谢斯年以及旁边默不作声的雪子,经过刘海军身边时还被鼓励般地拍拍肩膀。
韩金树站在床尾拉扯下床上的被子,“坐。”
有点严肃,李凡十分拘谨。谢斯年、韩雪等人作为学生早已习惯这样的查房氛围,“13床李凡昨日入院,昨天血常规白细胞220个单位,中性粒细胞百分比78.3%。”蓝色病历夹捏在手里就是个摆设,刘海军对每个管床患者全烂熟于心,“血小板、血红蛋白、红细胞正常低值。”
翻看两张化验单后,韩金树推了下眼镜看向站在端起肩膀的谢斯年,发现谢斯年不理他之后,他又看向韩雪。
韩雪没空理她爸,她打算把多买的那份早餐等下一股脑塞他年子哥嘴里。
不打算继续难为他们兄妹俩的韩金树开口道:“甲强龙剂量有点少,昨天才120mg,这个指标肯定不行,今天可以直接上到250mg。”刚想开口的刘海军被他写字的手回绝:“超剂量用药找我签字——李凡你有120斤吗?”
话题有点跳跃,乖乖坐在床边的李凡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看向他久哥道:“120多吧……”
不是,体重还得问谢斯年?
“那就行。”韩金树听到答案之后继续奋笔疾书,“这阵子发烧、肢体麻木好点了吗?”
“好多了。”他回答。
“指标先升一升,然后准备化疗。”挠挠脸的韩金树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治疗方案了,“用药后过个三五天,化疗再维持个两周左右……谢斯年你什么时候进修来着?”
谢斯年也被打个措手不及,瞬间从吊儿郎当地端着肩膀站得笔直:“月底,主任。”
年轻人的小心思是躲不过大人的眼睛,韩金树隐约觉得李凡化疗和谢斯年一开始反对派他进修后来又马上同意的决定存在联系。写完病程的韩金树拉下沉重的眼镜指了指李凡又转头指向谢斯年,“你们哥俩商量好了?”
商量?商量什么?其余人一脸问号。
“对,他们约好了一个化疗一个进修,主任。”韩雪眼瞅着他哥被问及此话后耳朵上了色立即解围,打哈哈道:“刘老师上上心,你师弟能不能顺利进修就看你了。”
“……您老师。”刘海军无辜被牵连尴尬回答。
书读得多就是会装,谢斯年只是被韩雪注意到耳朵发红,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对,转眼看李凡恨不得马上钻进被窝躲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哥俩怎么商量的,但能他家大少爷不耍小性子目的就算达到了,“商量好了就行,一个好好治病,一个好好搞学术,往后肯定越来越好。”韩金树安慰说,“李凡如果让你管床你能管好吗?谢斯年。”
听到此话的谢斯年低头犹豫了一下,手随意地拧着被子一角,看了看茫然不知道如何搭话的李凡他道:“不能。”
早料到这小子会这样回答,“进修回来就能了,跟刘海军多学学。”他说,“等会儿改医嘱啊海军,病历我写好了你看一眼再系统手打一下。”
韩主任不习惯电子系统,好在他不用专门管某个患者所有的医嘱。苦了的只有韩秘书、刘秘书,他医嘱审核、修改需要这几个人来操作医嘱系统。
交代好后续的治疗后,韩金树走上前拍拍李凡的肩膀,一掌拍上去近乎能触摸到肩峰角与锁骨的走向,“多吃点好的,听见没有李凡。”他俯下身低声嘱咐:“昨天家炖了牛肉,你阿姨给我带了一保温桶,我吃不了,中午找你年子哥让他来我办公室拿。”
李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谢谢韩叔,给您添麻烦了。”
苍老与严肃变得和善,白大褂下韩金树不过是个富有同情心的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父亲。“出院了上家来——想吃家里做的什么了跟你年子哥说,家里做好了让他给你带。”
简单聊两句后查房结束的韩金树即将迎来新的一天,对于医生护士来说查房结束是一天工作的开始。至于谢斯年,他最近一阵子工作压力减轻很多,雪子好像一下子变得善解人意,她主动承担很多工作,和刘海军一起分担韩老师的任务和科室工作,让他的时间一下子从日常工作中抽离出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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