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扎羊角辫的小孩被母亲牵着手,一蹦一跳。
“娘!”小孩忽然高高抬起手,指向空无一物的高处,“红色的狗。”
母亲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只忙着赶路。
“世上哪有红色的狗,你看错了。”
路旁店小二正用竹竿挂上灯笼,不想却和一道赤色残影撞个正着,摇摇欲坠。
——婴宁跑得极快,横穿几户院落,便再次看见李宅浮夸的檐角。
她无声地落在屋顶角落,隐匿在黑暗之中,假装自己只是一只脊兽。
“……还是得斩草除根,谁知道那丫头和她说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李三贵的生意终于由远靠近。婴宁眯了眯眼,看清他脸上留着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李十八紧随其后,似乎有些为难:“万一到时候她又跳出来作证怎么办?”
“她不敢。”李三贵摸了摸脸,低声骂了句什么,“她夫君还要考功名,在这个节骨眼上掺和进来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
李十八还想劝什么,却被李三贵用眼神打断。
“迟则生变,你还没吃到教训吗?白日里已经被那丫头拖延了一回,明日必须将此事解决。”
李三贵说完,拂袖而去。李十八只得抱拳称是,在原地站了许久。
斩什么草,除什么根?婴宁听着顿觉不妙,见李十八动了起来,连忙悄悄跟了上去。
李十八整了整腰间木刀,大跨步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拱门、游廊、藤萝画壁。
这路线正是要往“秋小姨”屋里去的!
婴宁心中一惊,同时也庆幸自己及时赶了回来,听他们的意思,今夜就要让秋小姨从人证变成物证。
她抢先一步,从屋后的窗缝里钻进去。狐狸不像猫那样柔软灵活,只钻进去个脑袋便卡住了,四肢在窗框上扒拉半天,舌头都给挤出来了。
秋儿正躺在床上发呆,听见这死动静,猛地回过神。
而下一刻,李十八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秋儿,开门。”
李十八十分烦躁,见周围几个侍女偷偷打量自己,便横起木刀,将她们恶狠狠地吓退。
屋内,秋儿艰难地爬下床,才看清窗子上疯狂往里挤的是个什么东西。
毛茸茸的耳朵、尖尖的嘴吻。双眼泛绿光,龇牙咧嘴,好不吓人。
门外李十八敲得愈发用力,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威胁:“秋儿,是我。我数到三——”
秋儿脚下发软,猛地扑向房门,好像李十八才是她的救命稻草。
“一——”
婴宁见状,更剧烈地挣扎起来,也不在乎暴露与否,大喊道:“别开门!”
此话一出,秋儿立刻跌坐在地,后背紧紧靠在房门上。别说她是个病患,换任何一个普通人来,骤然听到畜生开口说话也会吓得魂飞魄散。
“二!”李十八皱着眉,用拳头狠狠砸了砸门板。
“他是来杀你的,千万不能开!”婴宁终于将两只前爪勾了上来,脑袋用力顶起窗扇,“我可以为你施法设结节,他闯不进来的!”
——在秋儿眼中,这怪物终于显出可怖的真身。指甲尖利、浑身赤红;毛发蓬乱、口吐人言,简直如同传说中的怪兽猲狙,下一刻便要爬进屋来吃人了。
秋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举起手,想要将门栓推开。
不行!婴宁感觉到后腿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有些诡异的凉。可她无暇顾及,只疯狂地往屋里钻去,指甲都快要抠断了。
“三!”
在门栓终于被顶开的瞬间,李十八脸色一沉,后撤两步,迅速用右肩顶向门缝——
而电光火石间,婴宁终于爬进了屋,从窗框上一跃而下。窗扇失去支撑,迅速向下掉落,在距离她尾尖毛发只有分毫之处合紧。
她落地的一瞬迅速催动法诀,将秋儿扑倒在一边,前爪在她前额用力一按,金光乍现!
下一刻,李十八撞开了门。
他趔趄两步站稳了,这才在屋里环视一周,眉心越锁越深。
秋儿正欲呼救,额头上的爪垫却迅速挪到了她的嘴唇上。
……有点软,富有弹性,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不香也不臭,类似蒸糯米的纱布味儿。
秋儿这才发现那只“怪物”的真身不过是一只和人膝盖一般高、看起来像狗的生物。
她平日里正好喜欢小狗,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微微直起身,握住婴宁的前爪。
而李十八竟像是完全没看到她那样,径直越过她,走到床边,翻动着被褥。
“还是热的……”李十八面色阴狠,秋儿一见便意识到来者不善,不敢再出声。
他忽然高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指着床铺质问:“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儿了?”
几个小侍女慢吞吞地跟进来,面面相觑。
“没见秋姐姐出去啊,她一直在屋里休息。”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答,对上李十八的眼神,又立刻缩了回去。
见众人皆是这个说法,李十八骂了一声娘,一脚踹翻门口的花盆,急匆匆地离开。
秋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待房中再没其他人了,才低下头茫然地望向婴宁。
她眼中又漫上泪水,好似掉入陷阱的小鹿,穷途末路。
……
“毒妇。”李三贵摸了把脸,那火辣辣的痛还留在脸上。
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李夫人则轻蔑地笑了笑,回敬道:“孬种。”
此时此刻,她正狼狈地跪在祠堂里,手脚皆被捆住,身体却立得很正。
对于李三贵这样的人来说,尊长的牌位便是他一生中最为骄傲的资本。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虽早早分家出来,却在自家里修了奢靡风光的祠堂。
祠堂里烛光通明,将蒲团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李三贵“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上,仰望肃穆的牌位与轻慢的烛火:“祖宗请听,今我李氏子得妇崔氏,不敬夫主,不事家务。如今欺辱妾室,害人性命,连累子孙,有辱门楣。”
听到这里,李夫人闭上眼,又是放肆地大笑起来。她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用力,直至身体都歪向一边,再无力气归正。
李三贵咽了一口唾沫,磕了几个响头:“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身后李夫人还不住地笑着,李三贵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抡圆胳膊,用力抽在她脸上。
李夫人被扇倒在地,索性躺下去,仍是粗粝难听的笑。
“不许笑了!”李三贵竟出了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心虚,抬脚就要往李夫人身上踹。谁知下一刻,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李十八的声音。
“——老爷!”李十八在祠堂外跪下,气喘吁吁,“秋丫头不见了。”
李三贵一瞬间汗毛倒竖:“什么叫不见了,人呢?!”
李十八低着头,咬牙道:“听下人的意思,是好好待在屋里,忽然就不见人影了。”
……
“不见人影”的秋儿此时此刻正坐在桌边,用白日里剩下来的伤药轻轻擦拭婴宁的后腿。
而婴宁躺在桌上,右后腿内侧毛发全被打湿,皮肉赫然翻开一道两寸见长的豁口。
“疼吗?”秋儿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心疼地皱起眉。
当然疼,疼死了。婴宁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后腿,指挥秋儿用一旁干净的帕子压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系紧。
秋儿小心翼翼地照做,在对方疼地大叫时还不忘抚摸背脊来安抚。简单地处理好伤口,她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是神仙?”
婴宁的耳朵动了动,毛发间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
酥酥麻麻,是被雷劈的前兆。
“……”她甩了甩耳朵,大言不惭道,“当然,骗你是小狗。”
湿冷的风忽然吹进来,远处隐约传来隆隆雷声。婴宁立刻弹起来,活动了下受伤的后腿:“来不及多说了,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门,也不要作声。我解咒之前,都没人能看见你的。”
秋儿见她要走,连忙站起来挽留:“您都受伤了,还去哪里?”
“李夫人虽刻薄了些,可她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李三贵若真将她告上县衙,那便是死路一条。”说话间婴宁已跑到门口,她回过身朝秋儿扬了扬脑袋,“好好待着,在我回来前千万不要出去。”
秋儿闻言,咬紧下唇,好似非常不甘的样子。
婴宁一挑眉,狐脸上出现个十分生动的表情:“怎么,你与她有什么恩怨?”
既然她自称是神仙,又的确有一身神通,不如便告诉她真相。秋儿一咬牙,语带恨意:“仙人不必在她身上白费力气,那是个无畏无德的恶妇,救了她,只会害更多人。”
……
路旁狭窄的小巷中,王子服还老老实实地蹲在原地,等着婴宁回来。
天忽然凉了许多,他被穿堂的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喷嚏。
“……”王子服揉揉鼻尖,有些沮丧地自言自语,“就不能先安排了我再走吗。”
今日原本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而此刻,大片乌云不知从何处滚滚而来,正缓缓压向李宅上空,蓄势待发。
婴宁:去哪还要问我,最好一辈子都这么听话哈^^
已经连吃六天没味道的饭了,人生没有盼头、、、、、、UU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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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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