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母亲早早在院子里洒扫,见王子服背着书轻轻掩上门出来,冷哼一声,背过身看都懒得看一眼。
王子服不知道自己眼底乌青、面黄肌瘦,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他挎上布包,小心翼翼道:“母亲,婴宁年纪小,您让着她点。”
母亲:“年纪小没耽误你和人家睡觉。”
话音未落,王子服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落荒而逃。
日上三竿,婴宁被院子里锤洗衣裳的声音吵醒,洗了把脸出门来,决定和母亲冷战到底。
谁知母亲见她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扔过来个小布袋,掂一掂,是一些铜板:“去买一斤猪板油、半块老姜、一根大葱。”
婴宁的冷战策略没得到回应,反而有些尴尬。
母亲催道:“愣着干什么?再晚就收摊了!”
婴宁这才磨蹭着出门。
……
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婴宁连问了几个铺子,都说没有剩的猪板油。她将菜市走到底,找到最后一家肉铺:“有猪板油吗。”
屠户打量了她一眼:“卖完了。”
婴宁:“那有没有和猪板油长得很像的东西,给我一斤。”
屠户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大娘走了过来:“小妹,来两斤猪板油。”
嘹亮的一声“好嘞”,屠户从最靠近婴宁的钩子上取下一整块白花花的肥肉,风驰电掣般用绳子捆了上称:“两斤多一两,拿好。”
婴宁看得瞠目结舌:“大姐,你不说卖完了吗?”
屠户摊开手:“这不刚卖完吗。”
婴宁急了,拽住那大娘的衣服:“我先来的!”
大娘呵呵一笑,从菜篮子里捡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土豆塞给婴宁,潇洒转身,健步如飞。
婴宁冲大娘的背影龇牙。
屠户又将她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生面孔啊,谁家的?”
婴宁一扬下巴:“我是王秀才的老婆,知道吗?”
屠户将一块猪肉翻过来咔咔斩成几截:“王秀才,聪明人。怎么娶了个猪板油都不认识的老婆。”
婴宁:“你嘴巴很坏。我再也不来了!”
转身欲走。那屠户却笑了:“慢着,你要回家交差,不如去巴屠子家问问,他近几日要未时才开张,现在肯定还没出门呢。”
……
婴宁站在“巴屠户”家的院子外往里张望。这家连像样的院墙都没有,只用简单的竹篱围起来。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正用力扯着一只老牛,牛跪在棚里“哞哞”叫,怎么都站不起来。
另有一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站在一边指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婴宁低头看了看他家破烂不堪齐腰高的大门,蹲下身用力敲了敲:“巴屠子在吗?”
那男子回头一望:“没看见正忙着吗?滚蛋!”
婴宁:“?岂有此理。”
将身一翻,轻松越过他家院门。
走近了,那老牛看见狐狸精靠近,两腿颤得更厉害了,紧闭牛嘴不敢吭声。
那老头儿道:“叫都叫不动了,看来是真没救了。”
男子丢下牛绳长叹一声,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牛头。
婴宁问道:“这是怎么了?”
男子斜她一眼,没好气道:“老得站不起来了,马上要死了!”
老头儿附和:“事已至此,尽早宰了卖掉吧。”
一时沉默,男子抱着脑袋沉思了半晌,还是摇摇头:“横竖也卖不了几个钱,算了。我积点阴德,给它送终。”
婴宁挑起眉,眼珠子骨碌一转,默默看着那老头儿收了五枚铜板、半只鸭子哼着曲儿走了。
那屠子双眉紧锁,冲她不耐地挥挥手:“没事儿滚蛋,今天不出摊。”
眼见着日头到了最暖和的时候,婴宁拔了根狗尾巴草去挠那老牛的鼻子。老牛虽怕得浑身发僵,却还是忍不住转开头。
这不是好好的吗。婴宁凑过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唧唧”叫了几声。
——不吃你,用不着吓成这样。
老牛瞪着浑浊的眼,仍惊惧地望着婴宁。
——你哪里有毛病?怎么不站起来?
老牛打着抖,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哞——”
——闹鬼了!闹鬼了!!!
……
牛棚里摆开一块麻布,上面搁了薄荷、艾草、白芷等药草,洒上一圈鸡血,包好用重石压稳。婴宁边做边念念有词,巴屠子在一旁将信将疑。
“村里资历最老的兽医都没辙,你能看好?”男子跟着婴宁来到灶边,见她弯腰刮了一碗底的锅底灰,更觉得不靠谱。
婴宁得意地敲敲碗:“急什么,看不好不收钱,看好了给我切一斤猪板油就是。”
在瑟瑟发抖的老牛面前蹲下,翻开眼皮看一看,偷偷将锅底灰抹在牛头上。
巴屠子问:“吃锅底灰能管用?”
婴宁把碗递到老牛嘴边,威胁地龇牙——赶紧吃,死不了。老牛吓得一通狂舔,把碗底舔得锃光瓦亮。
婴宁举着碗嘿嘿一笑:“看,爱吃着呢。”
语罢拍拍手站起身:“平时管它叫什么?”
屠子犹豫了一下:“没起名字……赶牛的时候吆喝算吗?”
“怎么吆喝的?”
屠子当即给她小声演示了一遍。婴宁沉默,但为了猪板油还是调息吐纳,气沉丹田——“哦咧咧咧咧咧咧咧咧——”
“哦咧咧咧咧咧咧咧咧——”
她嗓门儿本来就大,几嗓子嚎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巴屠子冷汗流到脖子根:“这……能行吗?”
“能行。”婴宁双指在袖中一掐,变出一根柳叶。转过身覆在双目上,果然看见一缕焦黄的魂魄晃晃悠悠,从老牛的前额钻了进去。
她上前把着牛角,嘴里轻声威胁——有劲了就赶紧站起来,不然挠花你的牛屁/股。
老牛“吭哧吭哧”地用力蹬着四蹄,没过一会儿便颤颤巍巍乱七八糟地站了起来。
“喏!这不就好了。”婴宁双手在牛头边做撒花状。
巴屠子喜出望外,用力薅了一把牛头,老牛慢悠悠把脸伸过去,蹭蹭他以作回应。
“真是多谢了!”屠子抱住牛脖子,一张黑红的脸皱起来,嘴也往下撇,好歹没掉两颗眼泪下来,“都说没救了,这牛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好的?”
婴宁挠挠头,迅速想了个说辞敷衍道:“年纪大了,呃,消化不好,少吃点就好了。”
老牛急了:“哞哞哞哞哞!”
婴宁:“看,积食多严重,打嗝呢。”
折腾大半天,等婴宁终于拿到心心念念的猪板油,天色已经开始发昏了。
巴屠子给她剃了老大一块儿雪白雪白的肥油,用红绳仔仔细细捆上,连提手都用草叶包好,免得勒手。将板油交给婴宁,又拽着她非让挑只鸭子走。婴宁随手指了一只看起来白胖可爱的,屠子抓起来进屋又出来,可爱的鸭已经被拔毛去头,变成可口的鸭。
婴宁汗颜,接过鸭子问道:“你给牛养老送终,鸭子就这么杀了?”
巴屠子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原本牛也是要杀了吃肉的。谁知道我这光棍一打就是几十年,我爹娘都没这牛陪我陪得久。每天帮我拉拉车,做做伴,也挺辛苦。就养着吧,没几个钱。”
“……”婴宁又看看那鸭子,虽然迟早是要进自己肚子的,还是莫名觉得有点悲催,“没事,放心吧,这牛还有的可活呢。”
牛棚里,老牛小心翼翼“哞”了一声。婴宁的耳朵一动,大发慈悲地补充道:“平时可以多喂点海棠果,延年益寿。”
……
小狐狸这段日子跟着家里吃的全是熟食,想的就是这一口血腥味。于是先绕到没人的野地里,将那只新鲜滴血的鸭子咔吧咔吧嚼完了,这才提着猪板油和菜篮子慢慢悠悠晃回家。
谁知她这一潇洒,天彻底黑了。到家门口时,王子服灰头土脸的,正打了灯急匆匆出门要找自己。幸亏是迎面撞见了,这才省去一番折腾。
进了门,果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母亲勃然大怒,原本晚饭就能吃上猪油渣拌饭,现在只能当宵夜了。
好在母亲接过猪板油一掂,少说有两斤多,又白又新鲜,很是爱不释手,立刻进厨房忙活了。早上给的钱压根没花出去多少,剩下的自然都进了婴宁腰包。
最终两人都得偿所愿,只有王子服的肚子咕咕叫——上了整天的学,回家还吃不上一口东西。婴宁自然不会觉得他可怜,毕竟费劲巴拉买菜的是自己,累死累活做菜的是母亲。
两人坐在院子里,婴宁将巴屠子家里的事挑拣着说了。
“……其实他家那牛什么病都没有,是夜里受惊,丢魂了。”婴宁支着脸,捡了根小木棍在桌上划拉,“我听它的意思,夜里有个没有右手的女人到处乱撞,差点进了屠子睡觉的屋里。我假装治病,实际是给它驱邪招魂而已。”
王子服心中一惊:“从未听说附近有断手的女子……那到底是人是鬼?”
婴宁摇摇头:“牛是可以看见妖魔鬼怪的,这些东西在它们眼里和人没有区别。”
王子服不免想起先前自己梦到过的无口女子。然而自他和婴宁成亲以来,那样的怪梦倒是一次都没做过。
这么和婴宁一说,反倒轮到她诧异起来:“那女子可是一身白衣、披头散发,长得貌若天仙吗?”
“确是白衣、长发。相貌……”王子服偷偷看眼色,“看不出。没有嘴怎么貌若天仙。”
白衣……总觉得近日里还见过别的白衣女子……灵光一闪,王子服猛地一拍脑门:“白衣女子!我想起来了,除了梦里,我还见过另一个白衣的女妖精!”
听说每章3点击其实是盗文爬虫、、、好b溃
马上开始搞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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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牛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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