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天覆盖,披着白雪的兰宫庄重圣洁,只是不身处在这里,不能体会它是怎样的流血和斗争。
下个月便是我的产期,这个新年格外冷清。
围着桌子吃年夜饭的就只我和鹰隼两个,而站在旁边的宫人,有一些是摄政王的眼线。
鹰隼勤王的诏书被我送出去后,王钊和偃的军队开始占据明显优势,一步一步将父亲的大军赶回北方。父亲写信回来说“鹰隼与吾墨氏之仇不共戴天,必严查送信之人”,我不得不先将鹰隼幽禁起来,又将服侍他的陈忠,还有一干亲密的宫人于广场之上杖刑至死。以父亲的立场,对暗中帮助鹰隼的人以儆效尤。
“这是我们要付出的牺牲。”
广场上,凄厉的哭喊被风刮得到处都是,我用眼神安慰鹰隼:“我会厚葬他们,完成他们的遗愿。”
深深的,我垂下眸光。闹出这么大的变故,若不能让父亲看到一个满意的做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下,不是靠钱就可以买到。
博弈天下的筹码是血酿的,骨头烧的,有多少人愿意为你流血,你就拥有多少筹码。并且,这些筹码的主人不会轻易被替代,因为忠义,他们会选择跟着谁,跟定谁。
“鹰隼,看清楚了吗?”鲜血流淌了一地,我走近注目的鹰隼,大声威胁道:“不要再幼稚了,谁也阻拦不了墨氏的进程!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日子吧,若还留恋这个王宫,这个身份,多看几眼。我想,待摄政王回来,这个王宫不会再需要你了。”说话间,我用眼神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出意外,摄政王很快就会还朝”。
夜里,外面的雪停了,我裹着羽绒大毡靠在凤榻上读经。忽然的,过道上就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人迅猛地推开,我刚将目光转向门口,来人便出声道:“南方的雪没个消停,北方也没见这么下!”
我心头一凛,房中的苍耳已经跪拜:“参、参见摄政王!”
“父亲……您什么时候回城的?”我忙艰难地撑起身。
墨夙渊放缓了动作,走到桌旁坐下来,舒了口气。他一身灰蓝色便装,深深浅浅的挂着水迹,估摸是被雪花浸湿的,好像是刚回城,连衣服都没换呢。方才的话音听着气急败坏,想来南方天气不好,使得不利的战况更添挫败吧。
“太医说你要生了,我回来看看你。近日还好么?”
“我没事,胎儿也很好。您呢?这些天寒冷,身体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捧起苍耳送上的热茶,“没事。”极清淡的说了两个字。
我却觉出了父亲的变化。
他到底是不年轻了,从来不服输的他,也开始一次接一次不觉的叹息,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流露出老态。只是口中,依然强硬,心里,必然也是一样。
“您是独自回来的么?”我问道。
他点头。显然只是勉强抽出空来离开军营。
“那大军什么时候还朝?”
“还未见分晓。”他含糊说着。然而这几次纠缠中朝廷连连落败,百姓中早有流言说朝廷要完了,说摄政王以为自己能控制王上就能控制天下,结果还是被贤王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他还想自个儿登基,那得到下辈子去了。
“噔!”茶杯重重的撂到桌上,“我应该早些杀了他!”父亲啐道,眼中蕴藏着强烈的怒火。
“父亲,到了今时今日,你更应该沉着冷静。”我将腿放下榻来,坐正身子,“鹰隼诏书之言,我们就咬定了是有人利用他的疯病造谣生事,那全是疯言疯语。”
“没你想得那么轻松!”父亲鼻中粗重地抽了一声,“诏书中的内容深通人情,交代了他自己为王这些年的处境和病情,不论利弊,一一尽述,很是真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对付。不过……”父亲摩挲手指,深思道:“他已经公然与我们为敌,留着他没有必要,既然撕破脸来,我们需要确定出为自己服务的新政权。”
“等我生下孩子,就立他为储,让他做大王。他就是熙国的新王权。”
“要是是女孩儿呢?”父亲的目光停驻在我脸上。
“父亲放心,我早就设想好了。”我不动声色,很有把握地道:“要是女儿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找好了四个待产的妇人,他们中有三个已经生了,其中两个生的是儿子。到时候也只有偷龙转凤了。”
他神色微滞,道:“你想清楚了?”
“鹰隼的诏书下达出去,墨家面临的处境可谓是腹背受敌,若不能巩固后方,我们又凭什么资本跟王钊他们继续斗呢?”我苦涩地一笑,“我也不愿骨肉分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难得你能从大局着眼。”父亲起身走过来,他扶住我的肩膀,我看着他落在肩上的手,那只手的力道显得郑重,带着期许和想要有的信赖。
“不用担心,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外孙女,我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她会比公主还要幸福!”他承诺说,同时也是向我索要人质么?
“我相信,摄政王的势力是她最光明的保护伞。月牙正想让您来带她。”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放心的情绪。
火,在万籁俱静之时狂烈地烧了起来。不多会儿,喧哗声传遍整座宫闱。
熙国的王**了。
那个狂放疯痴的少年帝王,以惊世骇俗之举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在轰轰烈烈死去。
昙花,原来谢得这么快。
他在遣散所有宫人后,在自己的卧房中点了一把大火。将连日酗酒搬入房中的酒水全倒在了地上,以至于火势刹那间达到了巅峰状态。
如此干脆。
“一个失败之人,死得却这么成功。”身为郎中令的丁然在我身旁感叹,救火的宫人不断来往,局面混乱不堪。我头发蓬乱地位立在仁寿殿院中,身上只披了一件斗篷,还是刚刚起床的模样。
“人是救不回了,王后,您看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是先回宫吧,这里有属下盯着。”丁然说着,吩咐苍耳:“扶王后回去吧,夜里风大,有个闪失怎么担当得起。”
“是。”苍耳搀扶起我的胳膊,“事已至此,咱们先回殿中再等消息吧。”
“好吧。我想,他是知道父亲回来了,担心受折磨所以选择了自尽。”我对丁然道:“迅速将火扑灭,别危及了他宫。”
“王后放心吧。”
我紧了紧斗篷的领子随苍耳离开,嘈杂声还在耳旁作祟,那跳跃的红色亦是那么的不安和嚣张。
鹰隼,那里面又是一个为你而死的烈士。而我的双手,不知从何时起,也渐渐沾染了鲜血。
扶着廊柱,我辛苦地喘着气,还没走出院门,腹内突然抽痛起来。
“王后?”苍耳关心地低唤。
我的手指发凉,身躯因为疼痛佝偻着。
“要不先去前殿休息一下?”苍耳问。
我点头,只是迈不开步子。
见我动静挺大,难以忍耐的样子,苍耳着急唤道:“快过来,和我将王后扶进去。”
另一边的胳膊也被人捉住,我却陡然失力,沉了下去,视线变得模糊……
随着旭日初升,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惊醒了晨雾。
苍耳将新生的孩儿抱来我床头,道:“原来人生下来是这个样子,王后,您瞧,小小的多可爱。”
我虚弱地撑着眼,当手指抚摸到婴儿的皮肤时,不禁感动的流下了泪。
从今天起,我就为人母了。时间好像快得不可思议。
“王后,已经对外宣称,您生了位王子。”这时,最理智的陆德安出声道。
“他是……”我端详着婴儿宁静的小脸。
“是位公主。”陆德安小声回答。
“很好。”我眼睫颤动,收回视线,“将她带走吧。”我不敢再多看一眼。
“王后……”苍耳犹豫的,望着怀中的孩子道:“您真要将她送去摄政王那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