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内心一阵冷然,有些站不稳了。
纵然我有错,然而我心里就没有痛吗?
这几天来,我多希望你能过来给句安慰,怎么得到的就是这四个严重的字──“咎由自取”?
你眼中的我真有那么恶毒吗,应当承受这种后果?
“墨家的人阴险毒辣,王室的人又如何?”斗气不是我来这里的本意,可是按耐不住,我的脾气又收不住了,说道:“大王可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我才怀上孩子?是你的母后,每月两盅汤,想我不能受孕。”
“放肆!”他铁青着脸,“你竟敢污蔑太后!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何怀上了?”
“臣妾有幸,及早发现了这个秘密。”
“笑话,你那时发现了为何没有禀明本王,现在才拿此事说事,分明是狡词捏造想挑拨本王与太后的关系!”
“这件事我从没打算过要告诉你,便是不想你在太后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你叫本王怎么信你,你现在说的又是什么?”他走上前来,和我距离极近。
以为这样,我就会慌乱吗?
不,我说的句句属实。
“因为大王不屑于为我说句话,我是否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那日徐洛景动了胎气,太后怀疑我时大王可有维护月牙一句?在湖边的时候,您也是一心护着韩莫离……你可以误会月牙,却相信太后,为什么?原来,是非曲直根本不需要清楚的了解,只要凭自己的喜好判断就行了,是吗?大王是不是已经将我弃之如履?”
“巧舌如簧!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王?你为什么嫁给我已经是居心叵测,至今还戴着初恋情人赠予的珠串也分明心存不忠。如今流失本王的骨血,妄图将罪责推至太后身上,所谓是非,不是已被你全部扭曲?”
我竟被堵得无言以对,冰冷的麻木感在周身蔓延,为什么想尽释前嫌是那么无力?
“本王也想要一个公道。”
鹰隼抓起我的右手。
我不知他想做什么,那面容冷酷,唇角微微扬起冰冷而邪气的弧度……
“吧啦”一声,我手腕上的珠串被他揪断,二十二颗珊瑚珠劈里啪啦跳舞似的滚落一地。
“孩子的公道,不是在这儿吗?”
他收回那只温暖残忍的手,我的手臂僵硬地垂下。
散落的珠子还在滚动,每一颗都安好,留下的却是破碎的景象。
“鹰隼,你不了解月牙。”你真的不了解月牙!
我最后甩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来时的脚步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害怕不能修复我们的感情而虚浮,此时的脚步却是真的虚浮到了不知身在何处。
我的心全给了你,爱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啊……
“王后,你怎么了?”候在殿外的苍耳上前扶过苍白的我。
一轮弯月淡淡地挂在天边也似有浓浓的哀伤。
我强定住心神,承受着吹来的寒风,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吧,我累了。”
变化。
从甘泉寺回来的这三年里我深深感受到了变化。
父亲日渐成熟的野心,哥哥们的盛气凌人,太后的刁难,韩莫离的欺骗……这一切改变都那么的不可爱。
鹰隼的心,也变了吧?
断齿的梳子被我从发上拿下来,对着镜子,我散开一头海藻长发。挥退宫人的卧房,毫无声息。
时间过得真快,在兰宫为后一年了,时日不久,可心理上经历了许多。
亲情,友情,爱情……都让我困惑了。
梳子在手中攥紧。
“大王。”
陈忠在一旁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请问道:“是否要安歇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散珠,不知是收是弃,捉摸不定鹰隼的心思,也不知如何开口。
“摆驾。”鹰隼拉起陷在座位中的身体,“去大倾殿。”
陈忠愣愣的,“这会儿过去可能太晚了,大王看要不明日?”
鹰隼已经站起身,付诸行动:“别罗嗦了!”
“是。”陈忠答应着,冲外面吆喝一声:“大王有令,摆驾大倾殿!”
此刻鹰隼的脸色很不好看,甚是郁闷,那发自心底的烦郁是在我走了之后才挂在脸上的。脚下,一颗珊瑚珠被他踢到了角落,听到咕噜的滚动声,他交待陈忠:“吩咐他们捡起来,要一颗不落。”
大倾殿
花坞刚刚换上烧旺的火盆,殿内一片暖洋洋的。到了戌时六刻,坐在棋盘前的太后依然眼神明亮,没有一丝困意。
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棋子,照着书上打棋谱。一双臂膀从她背后轻轻拢了过来,将她环在其中。
她斜眼有丝嗔怪,环着她的屈明光倒是无所顾忌,握住了她的右手,将棋子落在中路。
“不是非要照着书上来,自己也可以多一些变化。”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先生的棋艺太高,这一步我怎么看不明白?”她语气娇软。
屈明光操纵她的手提取一颗黑子,“别急,慢慢就看明白了。”
她任由他摆布,连下了几着,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里混杂。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先生好深的心机啊。”
逐渐,她便明白了他的棋意。
屈明光另一只手揽住了太后的腰,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敌无恒敌,友无恒友,我不喜欢绝对地划分阵营,更喜欢转换这两种力量。依赖敌人的布局,同样可以得到想要的进步。”
“先生真是让人难懂,难以看透。”
“我在你这里还有什么难看透的?”
“谁知道呢?”她低眉妩媚地一笑,微微直起身子抵开屈明光的手臂。这一娇一嗔醉人的韵致当真可以颠倒众生。
“王上驾到──”
尖利的声音在外响起。
屈明光不慌不忙地与太后拉开距离,坐到一侧。
走入的鹰隼首先看到了他,眉心小皱,不温不火地说:“这么晚了,屈大人有事吗?”
“太后想学棋了,臣过来指点一二。”
“摄政王出征在外留大人辅政,为这等小技奔走后宫未免……太不合身份了。”
“谁让臣也是个棋痴呢?”屈明光微笑,笑容坦荡大方,他一向都那么不羁,那么轻狂。
鹰隼走近,目光在棋盘上流连,“母后想学棋了怎么不跟儿臣说?我找个专人来教您。朝中的事我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还要劳烦屈大人呢。”
太后庄重姿态,道:“屈大人的棋艺交口称赞,我也是想见识一下。既然晚了,您请回吧。”
“臣告退。”简单一礼,屈明光走得洋洋洒洒。
鹰隼坐下来,不等太后询问他的来意,他开门见山地道:“王后流产了,母后怎么看?”
太后拾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她自己不懂得珍惜,这能怨谁?也罢,好歹韩妃肚子里也怀上了一个。你多叮嘱点儿,叫她们注意一些。”
鹰隼的目光定住,“月牙怀上孩子,母后就不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看了鹰隼一眼,落子,重开一局。
“难道母后没有对送往琼台殿的汤盅做手脚吗?”他的目光奇亮无比,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的蒙骗和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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