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复读

黑云压顶,密密层层。大雨滂沱,漫天银索簌簌而下,将一切噪声吞没,偶尔响起几声闷雷,甩下几道闪电,金蛇蜿蜒,霎时间,天与地被连接。

大雨愈是喧嚣,周遭就愈是显得寂寞。萧澧顿了顿脚步,毫无预兆的四五道白光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雨水沾上乌黑浓密的眼睫,模糊了视线。此时此刻,稀稀拉拉的老式路灯的昏黄光线百无一用。他凭借水泥路赏给他的同样晃眼的白光,眯着眼仔细辨认前路。少年不矮,相反,一米八几的他在南方绝对称得上非常高挑,无奈两旁古木参天,干云蔽日,映衬之下,他就显得极为矮小瘦削,让人心疼不已。

咚咚咚,“小宇,我进来了啊”,小镇街边四楼,一中年妇女推门而入。

“哎呀,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呢”,她说着按了开关,暖黄的灯光洒满卧室,引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床铺和整洁干净的书桌。女人扭头才发现房间的主人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眼神失焦,脸色苍白。她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

少年像是才发现她的到来似的,抬头起身,挤出一个笑来,“小姑,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和小晴炖了点汤,还没正式升初三呢,小丫头就天天喊着备战中考让她心力交瘁。她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嘿,这么大的雨,怎么只关个纱窗”,她放下手中香喷喷的排骨汤,作势往窗边去。

少年抢先,“小姑您坐,我来。”

正值六月下旬,蓝花楹踩着第一次花期的尾巴,干枯的花瓣俯拾皆是。萧澧就这样踩着腐烂的花瓣,拖着行李,背向人烟多,楼房高的那边,朝着越来越荒芜的那头走去。他脚踩得很实,狂风骤雨中没有半分虚浮,也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周遭事物于他而言仿佛不存在的,无视狂风,撕开雨幕,漆黑的眸子朝向荒野,他只管走自己的路。

少年也没想到关个窗户,闯进瞳底的会是眼前这样一幕,“喂!你等会儿,我给你找把伞”,他松开铝合金玻璃框,“小姑,下面有个人在淋雨,我去给他送把伞。”

小姑刚解下围裙,“你慢点跑,别摔着。”话都没完全落音,眼前那么大一个少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人嘶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哎。”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捞起书桌上的病历本,“哎,这孩子。造化弄人,可惜啊。”

少年气喘吁吁冲出黑洞洞的楼梯口,之前的身影早已消失,空空荡荡。只剩下眼前的厚厚雨幕,白雨跳珠,水泥路面上盛开出一只只蝴蝶。

“奶奶,我到了。”

“好孙孙回来啦啊,考的不错啊,671分,我就说跟菩萨多上香有用的,你还不信!想上清华还是北……”老人不懂这些,说笑间眼睛盯着电视,喜出望外,嘴里嗑着葵花籽,手指捻着瓜子一旋,一朵兰花在拇指食指间悄然绽放。她向门口偏过头,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哎呀!怎么淋雨了啊!!!”老人大惊失色。话讲一半便强吞下去,连忙起身,到浴室拽条毛巾就要往他脑袋上摁。快成年的他又怎么肯让奶奶动手,他只得一把夺过毛巾,自顾自地擦起来。

萧澧烦闷地叹了口气,与父亲争吵的画面历历在目。父亲是个有名的酒鬼,酒后骂人都是家常便饭,对此萧澧一般都冷处理。

“你他妈搞些什么啊?671!人人吹你天才你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啊,妈的狗屁天才,清华北大一个都去不了,今朝有人问起老子,老子都不知道这脸要往哪儿搁!”餐桌上的男人破口大骂。

所以你就拿我撒酒疯呗。餐桌另一头萧澧神色淡定,一脸的无所谓,他偏过头叹了口气,分不清是无奈还是烦躁。他顿了顿,不耐烦道:“亲戚街坊们怎么知道我成绩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这位同志请你搞清楚,我考大学是为理想,为工作,不是来给你充门面的。”少年言语渗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冷,仿佛源自极端遥远的星系,让人不寒而栗。

“复读!”男人眼珠瞪大,语气暴躁,抓起酒杯一把往桌上砸,餐桌差点翻过去,“操他妈的,有能耐了?老子是你爹!搅嘴是吧,你学的什么狗屁组合啊?你几斤几两自己掂量掂量,哪来资格谈理想啊?”

此时萧澧已经眉头蹙起,一连串的问题逼的他节节败退,字字冰针,直往他心里扎。的确,这话没错。此次高考最大的笑话恐怕就是物理不带化学。萧澧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笑话,物政地,是强项,分数的确好拿的很。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运气好到爆,居然撞上改革,深受无脑物化捆绑之痛,心心念念的数学系落了空,简直比煮熟的鸭子飞了还难受。

也不是说那金融经济还有文理兼招不好,就是这种成绩特别好的人吧,比较有追求,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萧澧就是满心满肺的脏话:我靠,我操,他妈的……每个毛孔都在骂,恨不得把心肝脾胃一股脑儿全倒出来,骂上三百年都不成问题。但也仅仅在心里默骂,自己的斯文好学生形象还是要维持的。

虽然他对他爸对清北的执念,畸形的观念,咄咄逼人的态度十分不满,但至少在复读这件事上,爷俩的态度是一样的。

“好啊,换专业。”他依旧一脸平静,言辞如冰冷的湖水,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藏深深的寒意,令人生畏。烂泥里长不出莲花,只有爬出去,一往无前,殚精竭力。

现实给不了的理想的通牒,我便自己书写。

此时萧澧已经洗完澡,吹了头发,孤零零盘在床靠窗的那头,手捧化学教辅。今天淋雨他并没有赌气,他从小担任班长,高中又是学生会主席,要是这点情绪控制能力都没有,那他不得不怀疑竞选水分;也并没有冲动,他从小身体好,怎么折腾都不生病,不会淋感冒,于是他才有恃无恐。他只是很烦躁,父母从小不在身边,高三好不容易回家陪他,却只顾喝酒吵架,671的高分,因为只差一点点上清北,就被他们骂的一文不值。

但他从没埋怨过,世界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城,世上有那么多的苦难,又何必哭泣,为这微不足道的一角,于是他如傲霜枝,一个人把生活和学习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就像一只蝴蝶,风要刁难,那就亲吻狂风,邀朔风舞蹈,让灵魂歌唱。他不恨他们,可就是有点失望,失望自己的懂事从来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毕竟那是他的至亲,毕竟他不过十七岁,虽然外表冷峻,但他还心软。雨幕将万事万物隔绝在外,雨幕中心,心栖之处。

开学在八月份,蓝花楹会最后一次开满小镇。一个多月,刚好让他稍微过一下化学。想到这,萧澧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窗外天昏地暗,但少年毫不惧怯。云端连鼓,天地列缺,白了一片,勾勒出窗边的轮廓,天地一线。

既然没有路灯,那就抓道闪电作灯笼,也能走过所有的暴雨狂风。

新人写作,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留下宝贵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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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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