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张文元有很大可能性是不叫他去的。
擅离职守是重罪,尤其是他这个位置,眼下磐函人随时可能攻进来,四处皆动荡不宁,若是他仅凭一封信就玩忽职守,那钦明帝知道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再说了,钦明帝和太后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又何必冒这个险?
张文元与周兰亭不熟,谢景明与周兰亭的交情他也全然不知,自然不能理解到谢景明的心情,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
可是出乎谢景明的意料,张文元听后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就在谢景明紧张期待的注视下来了口:“擅离职守是重罪,你回去时要乔装打扮,切记万万不可叫其他人知晓你的身份,免得给人留下把柄。至于这里,这里你尽可以放心,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见识的也算多,替你遮掩一两日不成问题。只是切记莫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完事之后立刻回来,千万不要声张。”
张文元答应的这么轻易,这倒是谢景明没有想到的,不过如今时间紧迫,他也没时间再多想为何张文元会这么容易的就松了口,匆匆处理好眼下的事后就骑马朝盛京的方向走。
为了避人耳目,这次谢景明只身一人骑马回去的,路上路过驿站时,换过马匹连歇一下都不曾便继续赶路。
白日跑了一天,夜里披星戴月,快马生生跑废了四匹,才赶在第二日傍晚来到了盛京。
到了地方后他来不得歇一歇,先去周府打听情况。
正无比焦急的周停云见了他还被吓了一跳,听谢景明简单的说了怎么来的后,他的眼圈又红了:“公子说得尽快捉拿住盛京中剩下的磐函人,前日中午去城外的树林找线索。公子说之前磐函人在这里驻扎过,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还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昨日下午还好好的,可是晚上迟迟不回来,派人去找时,却迎面遇见了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磐函人,去的家仆十来个,回来的只剩下一个人,这个人虽然死里逃生,但是也浑身是血受了重伤。
“我们不敢耽搁,当即上报了皇上,皇上派神卫去找,可谁知林中情况错综复杂,再加上林子极大,找到现在也没找见什么有用的消息。殿下,殿下,你说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会不会……”
“不会的。”谢景明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在下意识的拒绝听到那些字眼,“你家公子福大命大,肯定不会出事的。我去找。”
说着又立刻转身出了门,周停云伸手想拦,但人已经走远了。
谢景明策马一路来到那片林子,这地方到现在他依然记忆如新。
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兰亭受伤的模样,也是头一次和周兰亭共度一个晚上。
他在这个地方真切的见识到了周兰亭对自己的狠厉无情,也知道了周兰亭身上的毒发作时有多么厉害。
周兰亭……周兰亭。
周兰亭现在会在哪?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虽然谢景明笃定的告诉周停云他一定会好好活着,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将马拴在最外面的树上时,就连手指都在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从前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倒霉的,因为虽然有些小事确实不如意,但他自己每天能吃能喝活蹦乱跳,身边的朋友也都安然自得,这样每个人都存在的生活让他觉得满足。
虽然在战场上见过死人,但毕竟都不怎么认识,所以带给他的触动远远不如周兰亭或许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大。他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死,他甚至都不敢假设过这种可能性。
因为他默认大家都会好好活着的,所以在周兰亭生死未卜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么难以接受。
林中不时传来钦明帝和太后派来搜人的神卫军的脚步声,谢景明自然不能被这些人发现,于是边迫切的寻找周兰亭边小心提防被人发现。
他想,周兰亭会去哪里了呢?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前磐函人在这里被抓到过,按照人们普遍的想法,他们肯定不会再来这里。磐函人大概也知道,所以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周兰亭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来这里搜查。
只是他身边带的人不多,这才被磐函人钻了空子。
谢景明边走边按着周兰亭的习惯猜测,若是他从磐函人那里侥幸脱险,现在会在哪儿呢?
林子里错综复杂,若是在里面迷路一时半会儿的就别想出来了。
周兰亭若是还活着,必定会猜到钦明帝会派人过来救他,想要被发现的可能性大,那一定会常常在外面走动以便能发现人。可是直到现在都没传来任何消息,要么就是周兰亭真出了事,要么就是他不得已躲在了什么地方。
对于前者谢景明丝毫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按照他的想法,现在还没找到尸体,那周兰亭一定是还活着的。
谢景明咽了口唾沫,脑海里将上次在林中的所见所闻迅速回忆一番。
上次两个人一起从林子里出去的,所以周兰亭知道的地方应该和谢景明知道的相差无几。假如他要在林子里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谢景明按照自己的记忆思索片刻自己可能会在哪里藏身,最后忽然灵光一现——
是了,那个他们避雨时的山洞!
那个地方十分隐蔽,洞口是到极狭窄的缝隙,腹内却别有洞天。再加上外面有树枝遮挡,所以外面便是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上次他们瞧见还是因为下雨刮风将树枝吹开了,否则就是叫他们再走十遍都不一定能发现。
谢景明压下心口涌起的巨大欢欣,毫不停歇的迅速掉头,按着记忆中那个山洞的位置往里找去。
一路上避开神卫军费了些时候,不过谢景明还是尽快来到了山洞附近,正待他准备进去时,身后响起一阵不大对劲的沙沙声音。
这是种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但是有和神卫军那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不同,这声音显得杂乱无章,而且落地时带着闷响,显然来的人体型巨大。
谢景明钉在原地,忽然明白了什么。
周兰亭之所以待在洞内迟迟不出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现在神卫军没找到有关周兰亭的踪迹,同样也没找到有关磐函人的线索,那就说明,磐函人和周兰亭很近,所以二者皆没被发现。
而周兰亭不出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磐函人离他们很近,只是眼下还不知道确切的位置,但如果周兰亭一旦从藏身的地方出来,那磐函人一定会在神卫军之前找到他们。所以周兰亭才一直没有现身。
而现在谢景明忽然闯进了磐函人在的地方,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但是这何不说明谢景明的猜测是对的,周兰亭就在山洞之中!
谢景明心中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自己将要被磐函人抓住的慌乱,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他几乎是愉悦的想,他就知道周兰亭一定还活着。
刚开始的那阵欢欣过去之后,谢景明又开始想解决这些磐函人的法子。他脑子里一时间转过了好几个思绪,最后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嘴唇勾起一抹笑,然后脚下丝毫没有停顿的朝远离山洞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跟着,但谢景明丝毫没有放松,为了演的逼真些,他还装模作样的朝着一个方向大喊几声:“太师你稍等一会,我知道你在哪,你再等一会我就到了。”
话一落地,谢景明立刻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跟的紧了些。
谢景明没回头,只是挑着眉无声的笑了笑。
他还记着神卫军巡查的时间和路线,于是恰好时间,三下两下就迎面撞上了一队正在巡查的神卫军。
神卫军显然也看到了谢景明,以及紧跟在谢景明身后的那几个还没来得及藏好自己的人高马大的汉子。
在神卫军出声质问之前,谢景明已经三言两语吩咐清楚:“我身后的正是捉走周太师的贼人,快把他们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走。尽量留下活口!”
那几个汉子一听,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计了,于是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虽然谢景明脸上做了伪装,神卫军没认出来他的身份,但是谢景明身上的与生俱来上位者的气质和下命令时候自然的态度让神卫军还是下意识地听命于他,又见那几个汉子慌乱的想要逃走,于是立刻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等人打起来,谢景明才从另一个方向避开人群折回了山洞,他四下里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一个人才拨开挡在洞口的树枝探身走了进去。
周兰亭扶着石壁站在洞口内不远的地方,光线从洞口里照进去的时候,他整张脸都沐浴在光底下,一双眼睛就像是星星般明亮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周兰亭穿了一身他惯常穿的白衣裳,现在他衣服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不过人还是好看的。
人是真好看。
那双似乎永远含笑的眼睛此刻依旧含着笑意,眼尾因为疲倦而微微发红,一头乌发松松垮垮的散在背后,有几缕落在了肩膀上,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一只漂亮的琉璃灯中,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他身上还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淡然气质,对周围的什么都不在意,不管是经历了什么,他都能泰然处之。
他逆着光含笑看着谢景明,大片的金色光斑落在他的发梢和睫毛上,暧昧的晕影凝结在流光溢彩的双眸。
谢景明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这个人好像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无论是落魄狼狈还是风光无两,无论是身处高位还是身陷囹圄。
他总是这样的好看。
“殿下,”好看到拨动了谢景明心弦的人先出了声,周兰亭笑着看向他,温柔的说,“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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