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路边一面凹凸镜时，方昭晃眼瞟到周承于在呲牙，她看过去，又无事发生，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快到门诊大厅的时候，方昭总算察觉到周承于的僵硬。
虽然肢体僵硬，但行动还算自如，她稍微松了点力气。
方昭根本没想扶，可周承于态度实在坚决，害得方昭还以为小宝刚刚真的伤到他的什么要紧处，脑子绷成一根弦，惴惴不安了一路。
她没被照顾过，也不懂该怎么照顾，要是照顾不周就自己受着吧，反正是他主动要求的。
不舒服也是自作自受，方昭不动声色地歪了下嘴角。
“你笑什么？”声音从耳畔传来。
她笑得很明显吗？声音都没有吧？
方昭也不纠结，随口敷衍：“你长得帅，看见就忍不住笑。”
“你就故意气我吧，我破相了你说我长得帅。”周承于每经过一辆车都要用玻璃反光来检查自己的脸：“我以后要是找不到对象都怪你。”
又是破相，又是找不到对象，这么无厘头的两个罪名，亏他说得出口。
方昭无语，轻轻哼了声。
尽管声音很小，可还是被周承于敏锐地捕捉，“你哼什么？”
无不无聊，这也要问，简直没话找话。
方昭发现周承于可能在和她较劲，她转而笑得一副命很苦的样子：“我不能笑也不能哼，那你干脆让我别呼吸算了。”
周承于垂眸看她，因为站得近再加上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能将方昭的每个表情都看清楚。
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角两只梨涡浅浅地陷着，他盯着她晶莹红润的嘴巴。
伶牙俐齿，堵得他不能反驳，该把这张嘴封上，周承于不着边际地想，想到了很多大学期间的事情。
周承于确切地记得，他有一次封上方昭嘴巴的经历。
意外，惆怅，不美好。
大二下学期，他们的体育课是同时段同场地的，方昭选的是跆拳道，他选的武术。
跆拳道班、武术班、太极班挤在一个小场地，活动空间少之又少。
武术班老师让学生们自由练习舞剑。
周承于和林彬一组，拿着剑有一下没一下地互戳，就跟小鸡啄米一样小儿科。
周承于忽然在对面看见了坐在地上休息的方昭，他的心里燃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舞剑。
剑柄被他握在手里，长剑轻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似乎与本人融为一体，炫出残影。
这对于周承于来说轻轻松松，他小时候学过很长时间的舞剑，算得上是童子功。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进攻，让林彬目瞪口呆无法招架，一路后撤，退到了方昭脚边，可这时周承于已经起势收不住了，剑“哐当”一声落地，周承于也“咚”的一声倒地，压倒方昭，重重嗑上了她的嘴唇。
方昭眉头瞬间皱起，双眼渗出泪水，她捂着嘴，起手就是一巴掌。
动作太快，周承于根本没躲的时间。
但这一巴掌扇过来，他的第一感觉是好香，直接懵了。
直到方昭推他，他才连忙从地上起来，再伸手拉她，方昭直接拍掉了他的手，冷着脸起身离开了场地。
周承于赶紧追出去也没见着人，偌大的操场，风声呼啸，他后知后觉左脸火辣辣的，上颚还隐隐作痛，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嘴里迅速漫延开。
这件事过去好多天，周承于都没见着方昭，这太反常。
他找来方昭的课表，功夫不负有心人，堵上了方昭。
他要好好道歉。
方昭却先开口：“你一直在接近我，无论是想干什么，都请到此为止吧，打扰我的生活了。”
说完，方昭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承于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单薄空荡，却坚毅决绝不容置疑。
直到双眼发涩，她的身影隐匿于茫茫夜色，他才收回视线，失魂落魄地在校园游荡。
其实周承于不懂这是怎么了，毕竟他们在这之前关系一直不错。
如果是因为那件事，他可以道歉，但方昭不听，她只想推开他。
所以，在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周承于一气之下说出了那句最让他后悔的话，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冲动行为，他都懊恼不已。
-
方昭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朝他看过来，周承于急忙切断沉重的回忆，回到现实。
撞上方昭清澈探寻的目光，周承于竟然慌了，手足无措地看她，搜肠刮肚憋出句话转移话题：“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债主，你应该对我尊重一点。”
戏可真多，是他自己上赶着来当债主的好不好。
方昭歪头对他笑：“你不知道那句话吗？”
然后，语出惊人：“借钱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
这简直倒反天罡，世风日下。
周承于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昭：“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方昭甜甜地笑：“谢谢。”
周承于：“……”
到了急诊大厅，挂好号后，方昭和周承于坐在诊室外等着。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人不多。
方昭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就觉得不舒服，她让周承于自己等着叫号，她要去外面透口气。
医院绿化带边，出现了个长吁短叹的身影，她的双手也没闲着，不断地扯叶子掐叶子，脚边散了一地细细碎碎的绿叶。
大额赔偿金，毫无进展的调查，还有周承于，都让方昭心烦意乱。
这时，方昭眼前忽然出现了个眼熟的身影。
方昭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酒店那个妖艳的女人，洪川的情人。
方昭往后退了几步，左右张望，确定洪川不在，再盖上卫衣帽子，提步跟上去。
穿过大厅，方昭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担心回头会暴露自己，就装作没听见，溜进了电梯。
女人在五楼出电梯，方昭看了眼指示牌，是妇科。
这让方昭顿时有了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她想跟出去继续探查，电话响了。
是周承于。
方昭捏着挂机键，挂断电话，发了个信息给他：【再等我两分钟。】
周承于：【你觉得我还信你吗？】
方昭也没跟他客气：【那你自己看着办。】
周承于收到信息，气得半死，可他又拿方昭一点办法没有。
周承于：【还有两个人就到我了。】
昭昭：【知道。】
昭昭：【会来的，安心等着。】
方昭熄灭手机屏幕，将周承于的信息设置成免打扰，再把手机调为静音，她工作的时候不容任何打扰。
紧接着，方昭跟着女人出了电梯，拐到旁边的铁架子上，顺手拿了几张妇科科普宣传单，若无其事地靠在墙上，瞄着女人的动向。
女人没做停留，步伐明显有些迟缓，走进诊室，此时广播正在播报：“请37号苗婷到第一诊室就诊。”
房门半掩，方昭边活动身体，边调整观测点位，自然而然地挪到了诊室门口。
方昭看见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张报告单，从颜色样式上看，大概是B超。
医生看了单子后，眉头紧锁，开始朝电脑上打病例，开各种的检查单子。
医院、女人、B超。
怀孕还是生病，方昭需要确定。
她一走神就和主治医生旁边的实习生对上眼，年轻的实习生眼神迷茫，走了出来。
实习生关好门，双手揣在兜里，站到一旁，好奇地问：“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抚摸小腹的方昭停住动作，朝她看过去，咧着嘴，笑得腼腆：“就是看看。”
她热心肠地将手里的温水递给实习生，接着说：“看看都要做哪些检查。”
实习生接住温热的纸杯，注意到方昭失落的神色，尤其是那双垂眸无辜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关心，她急问：“怎么了？你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就是结婚两年一直没孩子，去了好几家医院医生都说没问题，我想着让我老公也来检查一下。”
方昭很擅长情景扮演，都是这么多年做调查员，和各种人打交道历练出来的。
方昭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似的，泪珠子在眼眶直打转，惹人心疼：“一直怀不上孩子，婆家的人对我百般刁难，他为了面子一直说是我的问题……”
“臭男人，死要面子让老婆受罪，你没问题，还怀不上，那不就是男人的问题！”实习生气愤极了：“你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男的生不出孩子的多的是，你看刚才进去那个女人，找了个四五十岁的男的，年纪太大还想要孩子，本来要试管的，结果没想到怀上了。”
方昭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自嘲地喃喃：“大家都能怀，就我不能怀。”
实习生正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忽然猛然发觉自己一气之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一股脑倒出来了，她连忙转移话题，安慰方昭：“大不了换一个，你这么漂亮，又没孩子，难道找不到更好的？”
方昭苦涩艰难地点头，实习生以为她是舍不得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开解她，收到带教老师的信息，拍拍方昭的肩膀，不得不快步走回诊室。
方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情相当愉悦，哼着欢快的调子，乐悠悠地转回周承于身边。
她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周承于老远就看见方昭挂着笑脸走过来，他想不察觉都难，周承于瞟她一眼：“大忙人回来了？”
方昭将周承于明显的阴阳怪气视而不见，不以为然：“说了不会走，你自己不信。”
周承于坐直的身体往椅背靠，用同样的语气，意有所指道：“主要是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警惕。”
“……”
方昭扯着嘴角笑了下，没答话，静静地站在周承于身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叫号顺序。
周承于憋不住先出声，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方昭张嘴就来：“上厕所。”
“不信。”
“爱信不信。”
“……”
冷场。
只要周承于不主动发起话题，方昭是不会张嘴说话的。
一如既往的金口难开。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方昭听见喊号，就叫周承于：“到你了。”
周承于一个人生着闷气挺烦躁，不咸不淡地回答：“我知道。”
方昭古怪地皱了皱眉，刚才没到他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催，现在到他了又不进去，发什么神经：“那你进去啊。”
“我一个人进去吗？”周承于忍不住质问她：“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当然是在外面等啊，方昭不理解：“还要我陪你进去？”
周承于站起来看向她，再正常不过地说：“当然，一个人去看病多孤独，多可怜。”
可怜？
一个人看病很可怜吗？
方昭：“还好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