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陷入完全的空白,每一步都像踩在虚软的棉花之上。
余念念夹在沈童和小优之间,在人流刚刚散去的老街街道上往回走着,整个人承受着从高空坠入深渊的失重感,又像被拖入某个巨大的漩涡。
老街所处的十字路口围满了人,人群中传出无数人互相私语的低沉嗡鸣声,看到余念念走近了,音量逐渐放大。
“看!就是她!”“她就是茶馆老板!”“看上去还很年轻呢,怎么会惹上这种事!”......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通道,围聚的中央,一道人影横卧地上,深沉的黑色从那身体下方蜿蜒扩散出来,一旁,跪伏着另一个人影,持续地颤栗抖动着。
救护车闪着红□□光和尖锐持续的笛声呼啸而至,几个人影拖着担架冲下车,将地上的人抬上去,白布完整覆盖了那具躯体。
地上跪着的人跟随着起身,眼神涣散着,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余念念,脸上浮现出痛苦,很快,跟着上了救护车。
警车急促刹在路口,一道高大身影覆盖住余念念眼前的光线,证件递到她眼下,很快收回去。
“警察。你是这家茶馆的老板?”低沉的声音响起。
余念念从失神中奋力拔出视线,看了眼眼前这双肃穆的眼睛,点点头。
“这间茶馆暂时需要关闭,请跟我们回去录一下笔录。”
——————
从公安局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余念念整个人都很木然。
两天两夜没睡,意识像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布。缺少进食和水分让她的嘴唇干涩起皮,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沈童从门外迎上来搂住她,递过一杯温热的豆浆。
余念念抬起眼,只见沈童一人,又看了一圈四周,微微张口要说什么,很快便闭上。
“这两天别去茶馆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什么事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陈帆母亲的死跟你关系不大,只是恰好发生在茶馆,你别有心里负担。”
“要么,你回家待一阵子,或者,找个地方散散心?”
沈童不停絮叨着。
“我的手机呢?”余念念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沈童迟疑着,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她,脸上满是忧虑:“念念,你还是先别看网上的消息,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张口就来,看了污染眼睛......”
余念念打开手机,无数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冒出来,其中不乏刺眼的字眼。
“你的手机号码泄露出去了,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瞎揣测,你删了就好。”
余念念打开微信,置顶的“天仙”聊天窗中,维持着两天前的消息记录。
她退出来,很快,无数热搜映入眼帘。
【本市老街茶馆发生一起女性坠楼案,据某位与茶馆老板有合作关系的知情者何先生爆料,该茶馆确实存在安全隐患,何先生本人表示,后续将解除合作,并敦促老街整改商户运营安全。】
【据某知名广告公司员工项先生爆料,涉事茶馆的老板余某性格张扬跋扈,在此前的合作中多次一意孤行,依仗甲方身份,对乙方做出种种不尊重的举动,他表示,余某所经营的茶馆出现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惊讶。】
【一则老街茶馆内部监控视频流出,画面中,逝者生前曾向茶馆老板余某下跪。一位老年女性向一位二十多岁年轻女性下跪,令人不禁质疑,她生前到底遭受了何种对待。】
......
余念念手抖得不像样子,几乎拿不住手机。
沈童一把稳住她的胳膊,按下手机,将她的手塞进外套口袋,紧了紧她的领口,柔声道:“别看了,都是胡说八道的。”
余念念冲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说:“你也一晚上没睡吧?都臭了,回家洗澡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沈童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余念念挤出个跳脱的表情,语调高昂:“放心,我不会干傻事!”
说着,伸手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将沈童塞进了车里。
——————
回到老街,从茶馆门口走过去,大门上刺目的封条让余念念慌忙挪开眼睛。
李婶家楼下聚了一群人,见她走近,有的迎了上来,有的默默退了开去。
李婶抓住她的手,揉搓着:“怎么手这么冰?来上我家吃点东西再回去休息吧。白老也等了你一晚上,刚刚实在撑不住,回去睡会儿,听我的,一切都等休息好了再说!”
魏大爷点头道:“小余,放宽心!这事错不在你。”
一旁,刘大爷隔了几步远,小心翼翼地插进来:“可是小余,陈帆他妈妈为什么要跟你下跪?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你住口!”魏大爷打断他,“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么?”
刘大爷被他吼得一愣,片刻后,梗着脖子大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网上视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大年纪的人能轻易给人下跪么?谁看了不心酸?现在人走了,逝者为大!我问一句怎么了?!”
“你!”魏大爷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一挥袖子扭头走开。
余念念觉得有把刀在自己胸口扎着,刀刃还在心脏中来回搅动。
她竭力对李婶露出个浅笑:“李婶,我吃不下,我太困了,先上去睡觉了......”
刘大爷哼了一声也走了,李婶跟在她身后上了半截楼梯,叹了口气,下了楼。
房间门口,余念念抖着低血糖之下有些不稳的手从口袋里掏钥匙,手机突然响起来,陌生的来电号码在屏幕上亮着。
她停住动作,瞪着屏幕,一动不动。
那号码格外执着,持续地响着,短暂的灭了之后,很快又重新响起来。
响起第五遍时,余念念深呼吸一口,接了起来。
“念念!你终于接电话了!”是白砚,在他的声音之外,还有着某种专属于机场或火车站的嘈杂背景音。
“对不起,我的手机被我妈摔坏了,身份证也被她藏了两天,今早才拿回来,我现在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我会赶最近一班飞机回去,三个小时后就到崇安。”
白砚飞快解释着,紧接着,放慢语速,低声问:“念念,这两天怎么样?一个人有没有很幸苦?”
余念念一点一点在门口蹲下,默默听着白砚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
如果是两天前,她会惊喜万分,给白砚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翁女士和何景明之间微妙的关系。
如果是昨天早上,她会委屈外加愤怒,指控他为什么还没有回老街,为什么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她一个人。
甚至,如果是昨天晚上,她也会松一口气,像孩子找到归宿那样将迫不及待要扎进他怀里,隔绝外面的一切刀光剑影。
但现在,那把刀已经在她心上扎了十几个小时,她有些麻木了。
“......念念,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白砚轻声问。
余念念回过神,问:“你的手机坏了,这两天什么都不知道?”
白砚嗯了一声,又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格外胡搅蛮缠,先是把我的手机摔坏,又装病让我陪她去医院,被医生说破后藏着我的行李让我没法买机票回崇安。我不想浪费时间买手机,先赶回崇安再说。”
余念念默默听着,所有事情在心里串了起来,但她没力气说给白砚听。
“飞机三个小时后到崇安机场,是么?”
“是。”
“好,那我在机场等你。”
电话那头,白砚轻轻舒了口气,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
三小时后,崇安机场。
一出旅客出口,白砚就被一道柔软的胳膊揽住,转回身,余念念在侧后方抱住他,脸埋在他的后背,迟迟没有放松。
白砚两天来的忐忑一扫而光,回身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片刻后,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余念念的脑袋像颗小火炉。
他将余念念埋在他身上的脑袋拔出来,仔细看了眼她的脸色,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么?”
余念念的脸颊透着异样的绯红,但嘴唇却发白。她避开白砚探向她额头的手,摇摇头,语调轻快道:“没发烧,我就是太着急来接你了,你知道么?我是跑着来的!”
她今天似乎活泼......以及主动,白砚被她感染,笑着揽住她往外走。
长长的旅客出口通道上,各色店铺招牌林立,路过一家手机店时,白砚顿住脚步,刚想迈进去,便被余念念拖住。
“先不买。”余念念仰头看着他,眼底透着一股恳求。
那恳切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让白砚身体一僵,他正色,问:“为什么?念念,发生什么事了么?”
余念念脸上迅速绽出绚烂的笑意,几秒钟之前的恳求眼神不见踪迹,她双手伸直,搂住白砚的脖子,贴到他耳边,用从未有过的柔软语调轻声说:“我只是很想你,你带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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