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欢出了照银宫,走在清冷的街道。
夜已深了,月光洒在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耳畔不断回想着匀皇后那句话:
“那时立下赫赫战功、领兵退敌的,正是方才被你算计而死的…萧国皇帝凌风白!”
“那时立下赫赫战功、领兵退敌的,正是方才被你算计而死的…萧国皇帝凌风白!”
她一心建功立业,为的便是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不愿被当做取悦神君的祭品,远嫁须臾雪宫。
她相信,守护大域,除了依附神君,一定还有另一条路:便是再塑大域联盟,抵抗失北入侵。
可三十年前的极受拥戴的盟主,竟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回想整个计划前后,只怕这一切都是墨行暗中操纵。
难怪捷报一到,他便为我大肆邀功,他就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墨锦欢杀害了大域忠良,给了名存实亡的大域联盟最后一击。
夜风轻拂,吹动发丝,也吹散了她伪装的冷酷。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打烊,只偶有几家酒楼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坚定的脚步逐渐踉跄,直至停滞,锦欢的目光落入黑暗的虚空,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仍有一家酒铺尚未下板,门缝间隐约传来低语。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响起:
“真没想到,大公主竟有如此手段,身为女儿身,却能翻云覆雨。”
一个男人沉声回应:
“公主此举,自然是为了大岚的江山社稷。咱们与萧国征战多年,老李头家的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未留下。萧国的皇帝,确实死有余辜!”
女人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哀愁:
“他固然该死,但他的家人,那些无辜的宫人……”
她的话音未落,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男人也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
“是啊,一百七十二条人命……连两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咱们的公主,手段之狠辣,确实不输男儿。”
锦欢心头一震,目光锐利地射向那间酒铺。
一百七十二口?!
她的计划中,本应只有凌风白一人丧命!为何会是一百七十二条人命?为何连两岁的孩童也难逃一劫……
九年前萧国立幼为储,太子纨绔无术,皇子争斗不断,凌风白一死,必将引发内乱,岚国便可趁机发难。
可如今…
锦欢猛地弹起身,一脚踢开酒铺的板门,闯了进去。
一男一女正坐在案旁,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不住叹气摇头。
突然听到破门声,两人惊得跳了起来,立时禁了声,警惕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锦欢大步流星地走到男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眼中满是怒火:
“你刚才的话,给我再说一遍。”
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起身逃跑。但甫一起身,便被锦欢随手弹出的一粒花生米击中背部,应声倒地。
男人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勉强发出声音:
“放…放开我…”
锦欢冷冷地问:
“你怎么知道长风廷死了一百七十二口?”
话音未落,手劲又加重了几分。
男人的脸色涨得通红,已说不出话来,只能吃力的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
锦欢松开手,拿起纸张,蹙眉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大庆」。
下面详细述了晴雪公主智计过人,诛杀萧国皇帝凌风白及其家人、宫人共一百七十二口的功绩。
告示中还提到,凌风白作为大域前盟主,心怀不轨,此次被诛,大域诸国不应再对联盟心存残念,而当依附于夔凰神君,引以为庇。
岚国子民,当以神君的皇妃晴雪公主为尊。
落款正是晴雪公主本人。
“晴雪”是她的封号,却被用酱汁划掉,在下面写了“嗜血”二字。
锦欢愣住了,紧咬着牙关,盛怒之下,挥掌便要劈死眼前的男人。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杀了他,又能如何?”
锦欢迅速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声音来源。
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荼白长衣的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捏着一只酒盏,停在嘴边。
他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红唇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那唇角微微上扬,微带讥讽。
锦欢厉声喝问:
“什么人!”
男子既不起身,也不转头,依旧注视着桌上的菜肴,淡淡一笑:
“杀了他,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锦欢冷笑一声,凌空推出一掌:
“那么我便先杀了你!”
掌风未去,男子已至。
锦欢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起的身。
此刻他已抓住了锦欢的手,将鼻息凑过,深嗅一口,叹道:
“香。”
夜烛映在他脸上,勾出一个鬼魅般的光弧。
锦欢向后抽手,腕上力道立时更大了几分。男子嘴角的笑意未减,却多了几分玩味:
“减清辉剑法无双,掌法…”
说着微微摇头,啧一叹息。
减清辉,凰血之子,今岁二十一,他十三岁那年便以一把吟光剑在碧波湖畔连克三十一名高手,赢得了天下第一的称号。
岚皇膝下子嗣凋零,因与镇国侯减夜哀情同手足,便一直把减清辉当做亲儿子。
这些年来,他虽镇国侯府的世子,却一向位同皇子。墨行墨锦欢与他也是以兄妹相待。
他,便是墨锦欢极力拜托契婚命运最初的缘由。
锦欢的掌法,也的确为他所授。
锦欢听到此人对减清辉出言不逊,脸上一热,急道:
“减将军是天下第一将军,若他在此,岂容你放肆!”
男子嗤的一笑:
“天下第一?凰血之子比夔凰本尊如何?比龙血之子又如何?”
“若无减将军,夔凰不能见魂,岂是对手?至于龙血之子…你还是等他出世了再来较量吧。”
锦欢说完此话,心中得意。
男子点头,微微道:
“不错,夔凰的见魂之子和未婚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锦欢闻言,神色蓦的一变,扬起左手便是一个耳光:
“放肆!”
男子脸上火辣,却不动怒。只将手掌轻轻按上红肿的指印,微闭双眸,享受道:
“这一掌,好很多。”
锦欢见他登徒形态,心中又羞又气,咬牙道:
“你想挑战他,还不够格!。”
每年为了扬名专程到落银谷来挑战减清辉的人不计其数,但能打败他的侍卫金十一见到他本人的便寥寥无几,更遑论在他手下走上三招。
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两声,复又低下头来:
“你的天真,真叫人喜欢。”
他眸中闪着的蛊惑人心的光芒,似能穿透人的灵魂。锦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究竟是谁?”
男子闻言,头俯的更低了一些,压迫锦欢向后倾倒,躺在他臂上:
“回禀公主殿下,在下林,栖,蘅。”
说着看了眼地上的【大庆】告示,道:
“前来为公主效劳。”
锦欢定定看着他道:
“效劳?”
男子长眉稍扬,一字一句道:
“鞍前马后,有求必应。”
说着微微一笑,将眉挑的更飞了,目光在锦欢脸上走了两个来回:
“可在下不知,殿下付不付得起我的价码。若付得起…便来凌家老宅桃花林。”
凌家老宅,传言是当年萧皇凌风白在岚国都城落银谷,以富商的名义修的一座大宅。
后来岚帝墨归山察觉,动了雷霆之怒,不但将宅子查抄封禁,还将与宅子所有相关人等尽数处死,连建宅的泥瓦匠都没放过。
自那以后,这宅子便被视为不祥之地,再也无人敢轻易涉足。
夜幕如墨,星辰隐匿,锦欢走入公主府的大门,眼前挥之不去便是那个林栖蘅的身影、目光。
此时府中仍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几个侍女在门前前徘徊,低声交谈中夹杂着不安与忧虑。
“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贴身侍女流萤急匆匆地迎上前来,她脸上满是焦虑,声音中带着颤抖。
墨锦欢微微皱眉,一面大踏步向前走,一面道:
“怎么了?”
流萤眼神闪烁,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靠近墨锦欢,低声道:
“公主,太子已向陛下进言,要给减将军赐婚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胸口,她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扭头看向流萤,颤抖道:
“你说什么?!”
流萤道:
“是…是卉儿传出来的消息。”
卉儿她安插在紫宸殿的宫女。
“卉儿呢?”
难道林栖蘅已经知道此事,才会故意在酒馆提起二哥的名字?
心下正自犹疑,一扭头,见卉儿已奔过来。
她很是伶俐,行过礼,极快复述了一遍太子对陛下所进之言:
“父皇英明圣武,致天佑岚国。不止冷梨神女借母后凤腹出世,大域第二百三十七个凰血之子也着落在了我大岚军侯府中。
现如今,大域神君夔凰已与凰血之子减清辉见魂,神力苏觉,而失北神君却仍未找到龙血之子。
夔凰神君降世两万年,生生世世皆为追寻冷梨神女。父皇玉成欢儿与神君的婚事,功劳之盛,堪可称为大域首帝。
欢儿的契婚之龄转眼即到,凰血之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锦欢冷笑道:
“来来去去,皆是这番说辞。他要赐给减将军的,可是墨锦鸢?”
卉儿道:
“回公主殿下,正是玉华郡主。太子说,玉华郡主是三王爷的掌上明珠,人品样貌皆是落银谷最好的…”
锦欢道:
“那是自然,更何况,还有他们叔侄勾结,互为党羽。那父皇怎么说?”
卉儿道:
“陛下一向信重减将军,对这门婚事极是满意。”
说着看了她一眼,才道:
“太子力劝陛下,天一亮就下旨赐婚,陛下…陛下已经应了。”
锦欢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天一亮,就赐婚?”
卉儿点点头,又道:
“不过陛下也说了,一切还要看将军自己,不会强迫他。”
她深吸一口气,拔腿向镇国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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