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归途。
等红灯的间隙,唐桉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帮我接一下,”他目不斜视,“应该是妈。”
池映轻车熟路地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一划接通,屏幕亮起,映出一张与唐桉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柔美温婉的脸庞。
池映立刻切换出最甜腻的笑容,声音能齁死人:“妈——”
唐母一见是他,顿时笑弯了眼,声音都带着蜜:“是小池呀,最近怎么样?上次带回去的小酥肉吃完了没?空了再回来拿点?”
池映忙不迭点头:“够了够了!妈您手艺绝了,我跟唐桉天天吃都还剩呢,唐桉刚才还念叨,说下次回来想吃您包的粽子。”
唐母被哄得心花怒放:“哎呦唐桉这个小馋猫,我跟你说小池,唐桉小时候还因为粽子吃多了进医院,医生给他揉肚子哦,他哭得哇哇叫……”
唐桉:“……”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池映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抽空飞给唐桉一个“原来你还有这黑历史”的揶揄眼神。
“……”
唐桉捏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妈!”
唐母这才反应过来:“哎呀,唐桉也在边上呢?”
池映非常贴心地把手机摄像头转向驾驶座:“他开车呢,不方便接,我们刚跟唐桉的‘学、长’吃完饭,现在正回家路上。”
“学长”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拖腔带调,仿佛在舌尖滚了三滚才吐出来。
唐桉:“……”
“学长”两个字加重语气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我出轨你来捉奸一样!!
唐母心思细腻,瞬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问唐桉:“是……以前军训时你提过的那个,叫苏和的孩子?”
“嗯。”唐桉没否认。
池映立刻把手机转回自己面前,眉毛危险地挑高:“妈怎么也知道那小子?”
唐母心虚不敢看池映:“唐桉军训那会儿有跟我提起这个人……”
女人没说完,池映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唐桉初中就出柜了,性向在家里不是秘密。
就像对方之前说的,谁年少没个喜欢的人,按对方尿性,绝逼军训时羞答答跟唐母聊了这个人。
池映:“……”
好烦。
不能像他一样吗?从小就觉得身边那些男的都傻得冒泡,女的更是难以理解的外星生物。
什么情窦初开脸红心跳?全是管不住下半身和荷尔蒙的借口!低级!庸俗!
见男儿媳脸色不对,聪明的唐母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们俩明天没什么安排吧?”
唐桉抢先一步:“有……”
“没有!”池映斩钉截铁地盖过他的声音。
唐桉:“……”
唐母喜笑颜开:“那正好,唐桉他爸今天钓了条超大的鱼,鲜着呢,明天中午回来吃饭?”
唐桉:“不……”
“好的没问题谢谢妈明天见!”池映语速飞快,抢在唐桉拒绝前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唐桉脸黑如锅底:“命重要还是那口鱼重要?”
池映熟练地解锁了唐桉的手机密码,头也不抬:“反正也没办法……”
语气里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唐桉气得真想把他从车窗扔出去,恰逢前方有个不长眼的车强行加塞,他暴躁一巴掌拍在喇叭上,刺耳的“滴滴”声响彻街道:“爱谁谁!老子不管了!!!”
喇叭滴滴响,池映很双标。
“不行。”
“……”
池映没把手机还回去,而是趁人开车不方便的功夫,点开唐桉的绿色泡泡软件。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没被置顶时,瞬间怒了,举起手机对人控诉道:“你竟然没把我置顶????”
唐桉冷漠地瞥了一眼:“这很重要?”
池映手指往下划拉,精准地戳中另一个备注名,声音都变调了:“那这个‘嘴里挑粪的前夫哥’是谁???”
唐桉方向盘一打,语气凉飕飕:“哦,那你这个‘屁股很翘的唐桉’又是谁?”
池映:“……”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的嗡鸣。
一路沉默地开进地下停车场。
下车前,池映用“你不立刻把我置顶,我就在这车里把你办了”作为终极威胁,成功让唐桉黑着脸完成了置顶操作,而在备注名称上,唐桉则祭出“你敢逼我改备注,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的大杀器,反将一军,逼得池映咬牙切齿地妥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电梯间空旷安静,只有楼层显示器上的红色数字在缓缓跳动,从高处一点点变小。
唐桉看着那跳动的数字,像是盯着倒数的沙漏,忽然低声开口:“池映,你是不是觉得……”
“自己没救了。”
池映刚想顺着话头插科打诨,却在转头对上唐桉视线的瞬间,被他眼底深藏的不安狠狠刺了一下。
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从大变小,就像他此刻的心跳声一样,越变越缓。
池映不觉得自己竭力隐藏的心思被唐桉拆穿后有什么不对,但听见对方平静语气下不自知的颤音,他想自己应该给个理由。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停在负一层。
门打开,池映等人先进,快要合上时才抬脚走进去。
轿厢里,他按下数字6,金属按键发出轻微的亮光。
在电梯开始上升的轻微失重感中,池映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如果第一次毫无预兆地变成狗,他还能当成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那么接二连三的变身,带来的就是对这种诡异力量深入骨髓的恐惧。
直到第四次,池映清晰地听到那只该死的兔子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判倒计时,掰着手指数清自己仅剩的二十天生命时,巨大的荒谬感才被冰冷的现实碾碎。
原来死亡真的近在咫尺。
电梯平稳地抵达六楼,“叮”一声,门开了,一层一户的格局让楼道空旷得能听到回音,也衬得池映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承认……我害怕了。”
那只兔子丢给池映一份《渣攻改造计划》,信誓旦旦说只要照做就能免于变狗,但唐桉早就察觉到了问题。
从头到尾,他都没觉得池映够得上渣攻的标准。
如果说是《嘴臭改造计划》,那倒还贴切些。
所以,兔子看似给了一张考卷,却根本没印正确答案。
唐桉能想到这点,池映肯定也能想到。
第一次在梦里,兔子先生的话被打断了,如果记忆没错,对方只展开了一部分的羊皮卷,应该分12345……
这就是个无解的命题。
迎接池映的只有死亡。
第五次变狗,唐桉在池映面前抽了很多支烟。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打火机“咔哒”的轻响,和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橙黄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最终化作一截截灰白的余烬,簌簌落下。
唐桉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嘴里叼着的烟升起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疲惫的眉眼。
池映被那浓烈的烟味呛得鼻子发痒,不满地用爪子扒拉空气,“呜呜”抗议了两声。
烟雾缭绕中,唐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点沙哑的颤抖:“我在想啊……你要是真死了,我该怎么办……”
那语气里的悲伤太重,沉甸甸地压下来。
池映心口一酸,后腿用力一蹬,跃上沙发,将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搁在唐桉的腿上,安静地蹭了蹭。
唐桉下意识地抬手,手指插进他颈间厚实的毛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指尖带着薄茧,划过皮肤的触感让池映舒服得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我想了两个可能……”唐桉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有些飘忽,他取下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看着它在空气中扭曲、消散。
“一个是,你的灵魂……没了,但身体,就是现在这个,”他轻轻拍了拍腿上的狗头,“还活着,我想……我会好好养着它,给它养老送终,就像……送走一个老朋友。”
池映的耳朵动了动,喉间的咕噜声停了。
“另一个嘛……”
唐桉顿了顿,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就像我外公走的时候一样……外婆说,他是在睡梦里很安详地走的,我想……你大概也会挑个我睡着的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弥漫的烟草气息里。
“偷偷走了吧。”
……
唐桉很怕死亡,因为死亡就意味着离别。
其实他原生家庭很幸福,哥哥走后,父母把全部爱都给了他。
就比如承认自己喜欢同性,比较传统的唐父唐母在确定唐桉不可能喜欢女生后,也试着去接受理解他。
似乎一切都顺风顺水。
小到穿衣打扮,大到人生规划,唐父唐母只提建议不插手,需要金钱也是毫不吝啬。
但人有时候就是贱,当原生家庭的课题不再成为唐桉的枷锁,新的课题又接踵而来。
他发现。
自己无法接受死亡。
从哥哥因为重度抑郁跳楼离开,再到最疼爱他的外公离去,然后是小时候养过的八哥,长大后喂过的流浪猫,到现在,知道结婚七年的爱人也会离他而去。
没有什么比活着送走亲近之人生命最残酷的事了。
唐桉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似的随着吹出的烟雾散开,露出失去焦距的瞳孔。
他整个人状态疲惫又颓废,额边的发丝跟主人一样失去力气垂落。
池映发现唐桉似乎又瘦了,脖颈和肩脊的曲线又单薄了不少,多了几分形销骨立般的美。
他现在无法说人话,又怕自己的狗嗓门太聒噪。
毕竟哈士奇这个品种的威力池映是有目共睹的。
十七岁那年,他差点被朋友家的二哈怼进三里外的马粪堆。
时间一点点走动,沉默的唐桉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什么温热湿软的东西舔了。
他面无表情抬手,精准挡住池映的第二波“袭击”,冷漠擦嘴。
池映也不气馁,换个角度继续舔,滑溜的舌头像根常温的“绿舌头”冰棍。
唐桉:“……”
有时候,他真不懂池映的脑回路。
但不管目的为何,恭喜池映,成功打断了唐桉的emo。
他二话不说揪起狗后颈肉,拖到厕所,抄起马桶塞子。
唐桉:“张嘴。”
池映抵死不从:“嗷呜嗷呜~”
【Nooooo~】
二哈压低前身,尾巴摇成螺旋桨。
唐桉无法直视,放回马桶塞扶额:“池映你……”
池映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他手心:“汪汪。”
【我哄你了。】
“汪!”
【快夸我!】
唐桉:“……”
他宁愿相信池映偷吃了屎,也不信这是在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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