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桉做了一个快要忘记的梦。
大一那年,他参加了一个关于自我疗愈成长的社团。
这个社团的社长叫苏和。
池映没说错,自己最开始喜欢的并不是他。
刚开始进社,唐桉其实挺社恐的。
谁能想到这个听起来就像是搞封建迷信的社团,里面都是一些认真搞学术和专业的心理学人。
所以他一个法学生,注定在里面格格不入。
比如很多时候,这些本专业的人聊术语名词,唐桉都得偷摸着趁人不注意用手机搜,话是一点儿都接不上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附和尬笑。
直到有次,和苏和分到同一组,唐桉的窘迫被对方注意到了。
“其实我不太确定……我这是不是创伤……”
全组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今天的主题是——《东亚原生家庭潮湿的背后,童年创伤是否能自愈?》
这个新媒体标题即视感的讨论会,时常让唐桉有种坐立难安又尴尬的感觉。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我很依赖他,但他在我十三岁那年跳楼了。”
起承转都有了,成员们表情瞬间严肃,似乎已经共情了唐桉。
他恍惚了一下。
“一开始我没什么感觉,只是心里闷闷的,就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压在胸口,一天,两天……我是在有天放学回家,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阿姨身边,发现喜欢给我买冰糖葫芦的哥哥没在,才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哥哥。”
唐桉垂下眼帘:“那天我因为冰糖葫芦的事哭了很久,妈妈以为我是没钱买才哭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家人的突然离开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辈子的悲伤。
这种悲伤不会在知道人没后急剧上升,而是和衰老一样,一点一点蚕食,直到死去。
“其实我家里人很爱我。”唐桉突然道,“我做什么他们都支持,喜欢同性这种事也会试着努力去理解。”
他双手交缠在一起。
“所以很抱歉,除了哥哥这件事,我身上可能没什么好说的。”
唐桉真想擦擦额头冒出的汗,但大家为什么还在看着他?尤其是坐在他正对面的苏和。
“重要的是你还好吗?”苏和说。
唐桉不敢与人对视,太温柔的目光是有侵略性的。
他说:“我很好。”
已经过了最悲伤的时候,活着的人都在向前看了。
苏和浅浅一笑:“那真是太棒了!”
他语气像是由衷为唐桉走出来感到高兴。
唐桉偷偷瞄了一眼,耳根发烫。
笑起来好温柔的人。
可能这次同组,给苏和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对方经常找他聊天,偶尔也会科普一些心理学相关的知识。
“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学小提琴的。”
“??”
苏和比划了下拉小提琴的姿势:“不止我,副社长,还有大概五个社员,都不是心理学专业的。”
唐桉震惊写脸上。
苏和手掩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副社长是学体育的,没想到吧。”
离好近。
唐桉心怦怦跳:“这样啊。”
苏和俏皮眨了下眼:“所以别多想,参加社团,不管是哪种,目的都是让自己开心快乐,不是吗?”
唐桉张嘴:“可是……”
苏和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一张无比清晰且熟悉的俊脸闯进他大脑。
“……”
池映看着睁开眼的唐桉,怒气冲冲道:“你他妈梦到了谁??为什么你梦里还有别的男人??!!!”
迎面就是劈头盖脸的口水。
唐桉:“……你又发什么癫。”
池映将人从床上拽起来:“先穿衣服,你今天不是要开庭吗?”
说着他拿起已经熨好的衬衫给人穿上,嘴里同时不停道:“你别想狡辩,我都听到了,苏和这个小鳖孙是有什么魔力,至于让你梦中都还念念不忘,你今天没解释清楚我是不会送你的,让你他妈迟到!”
池映狠话放完,唐桉也已经穿戴整齐,还挑了一条红色条纹的领带在人领口比对了一下,然后给他系上。
“我说话你听到没?苏和……”
池映领口被揪住,唐桉探身亲了上去。
两人唇贴在一起,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唐桉伸进去搅动一番后出来,在人唇上轻咬了一口。
“早安吻,忘了没?”他眼里带笑看向已经宕机的池映。
池映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道:“你牙都没刷……”
唐桉惊讶:“你什么时候有洁癖了?我以前刚拉完屎你都要草。”
池映:“……那是热恋期。”
热恋期那会儿他恨不得每天给人嘬。
唐桉把领带塞进去:“所以呢,现在连亲都不愿意亲了,仔细想想,从提离婚开始,我们已经好久没做了。”
池映视线从人露出的修长颈部,再到腕骨,脚踝,一层层刮过,最后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不好意思,我现在对你养胃,硬不起来。”
唐桉手一顿,垂下眼帘:“这样吗?”
他淡淡的语气充满了失落,“当初你可是看我一眼都会硬的变态。”
不过这话池映没听到,他径直走向厕所锁上门,背靠墙呼吸沉重:“我宁愿憋死,也不会给你的。”
唐桉休息前接的最后一个案子今天是二审终审,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出结果。
说起这个案件,他也挺头疼的。
雇主的同性恋人怀疑他出轨,然后去网上买那种古曼童还有木偶符文什么的,按照骗子说的仪式在房间里做法焚烧,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搞成一氧化碳中毒。
虽然抢救回来但成了傻子,而雇主知道来龙去脉后非常愤怒,花大价钱把他请来,然后又花一大笔钱抓到想要逃跑的骗子。
从始至终雇主只有一个要求,无期,或者死刑。
唐桉一开始不太想接的,但给的实在太多,再加上他找到了能让这个骗子付出巨大代价的关键性证据。
开庭日是阴天,天气灰蒙蒙,厚重的云积压在人们头顶上,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但还好,一切顺利,这个骗子至少有十三年都必须关在监狱里,至于后面的事,雇主说他会看着办的。
“唐律师信鬼神吗?”
唐桉走下阶梯,回答旁边的雇主:“以前是不信的。”
他语气透露出一股无奈,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彻底动摇了。”
男人似乎很好奇。
他最近因为爱人的事整个人疲倦紧绷,嘴角的纹路也是一刻没松懈下家,此刻,却随着对方说的话莞尔放松了不少。
“方便说是什么事吗?”
唐桉面露为难:“杨先生,抱歉……”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好端端的人会变狗,是吧。
他余光扫到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黑发男子,迅速转移话题:“杨先生,您爱人来了。”
杨先生也注意到了。
他脸上立马挂上温柔的笑容。
唐桉目送雇主阔步走过去。
轮椅上的男人瘦弱纤细,仿佛一点小小的风就能把他吹走。
看脸并不像是会把一切都放在男人身上的人。
对方在见到男人后痴痴一笑,接着就是因为大脑损坏没有意义的大叫和无法控制的手脚。
唐桉感到惋惜。
才二十五岁,就丢了魂。
杨先生弯下腰跟人说了什么,对方举手朝唐桉挥了挥。
“唐律师,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杨先生告别后,推着轮椅和旁边的助理一起坐上了豪车,然后扬长而去。
其实这个案子还有几个疑点。
唐桉看向法院门口的石像。
传说中的神兽獬豸,独角、能辨是非曲直,见恶人则以角触之,象征“明辨是非、惩恶扬善”。
法应当对任何人公平如水,如遇不平,也应该坚决去除。
这是唐桉一直坚定的信条,但接触的案件多了,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所追寻的法,和雇主所追寻的法,是否能一概而论?
从杨先生给出的证据和信息,他得到的是伴侣因为很爱他,所以做出一系列荒唐不合理的事。
但唐桉自己去了解的,却是本来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因为认识了杨先生,失去了所有。
金属色的徽章在黯色背景里折射光芒,他匆匆一瞥就不敢再看。
这时电话响起,是池映。
唐桉接通,对方五十分不满的语气立马响在耳边。
“十分钟了!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当门神?还不快下来?”
伴随着对方的声音,他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寻到了正靠在豪车身上的池映。
具体表情看不清,但唐桉大概也能猜到对方臭臭的脸色。
霎时,他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跟着笑了出来。
“来了。”
吃饭路上,池映沉默开车。
他视线从唐桉上车后就一直没移开过,开着车也会分一点余光在人身上。
良久,眼瞅着人要睡着了,池映终于开口:“彻底结束了?下午还有事吗?”
唐桉眨了眨快要闭上的眼,捂嘴打了个哈欠:“嗯,没了。”
池映想着兜里的两张舞剧票:“那……”
还是抵不住睡意,唐桉闭上眼道:“后面我一直都有空,你什么时候方便告诉我,我好预约去民政局的时间。”
池映攥紧方向盘:“你什么意思?”
唐桉声音越来越小:“还能什么意思,你不是很想快点跟我离婚吗。”
池映抿嘴,眉头越皱越紧,半响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其实……
不离也行。
他给自己找理由。
我这个变狗魔咒还没解决,跟唐桉离了对方不管了怎么办?
池映想通了,理直气壮宣布道:“离婚这件事暂缓。”
唐桉睫毛轻颤。
池映继续道:“没离婚我还是你的狗男人,离了婚我就是路边的野狗。我这话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要对我负责,至少在我身体还不稳定的时候,不能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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