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兰澧

“……”茫茫然。

她说了什么?

阶下兰草攥攥叶子抿唇,只得无奈看人离去,半刻垂眼轻叹气:听不明白。

蔫蔫回去抱宣齐洲。

苗儿未及腰。世子低头看半晌,抬臂抚上毛茸茸,启唇问:“取一姓名可好。”

兰草抬头觉意微愣,即惊喜笑:好啊。

世子微颔:“随我去寻母亲。”而后轻拍人教松,往取绒氅。

“母……亲?”

什么?兰草懵惑一瞬,而后顷得传意:人的姓名来处。人的来处。

兰草渐怔。

宣齐洲的……“母亲”。

生灵百代,无母不可传。兰草此知要见,心间不住好奇敬畏。

于是直至教披上氅衣,兰草都未回神。

世子系好绒氅,右臂带着人走。至内外阶处,世子侧头见苗儿神游间又将踩空,即抬左臂欲扶,却顿,还是蹙眉无声落。

于是三步后,兰草惊回神未及反应——

“唔——”

“咚咚!”似崖顶小石脱落投水。

“啊……”兰草瞬觉疼咬牙,缓撑地起身。

世子无声静看,指尖微蜷。

兰草转身看才见是方才绊过之处,一时有些懊恼,抬头委屈看宣齐洲,便听问:

“可觉疼?”声如晨间,又非尽似。

兰草攥着叶子不由沁泪朦朦软答:“疼……”

“往后行路当心。”世子只道。

兰草抬叶子抹过眼,点头应:“嗯!”

世子见状心软欲抱苗儿,却犹豫一瞬,还是仅问:“可还能走?”阶不高,地亦光滑,不会擦伤,痛消散快。

兰草揉揉叶子觉无事,便抬头:好啦。

世子便又引人走。行间凝神想能否将那行阶拆去或改平。

﹉﹉﹉﹉﹉﹉﹉﹉﹉﹉﹉﹉﹉﹉﹉﹉

出门兰草新奇看,却见方才各处的许多人不知何时都出去了,不言语只站着,而后皆跟上来。路前行出又有人,肃面整齐,远远便停下不再动,停许久才又走。

他们累了便如此歇一歇吗?兰草走许久后悄悄想。

主院后院中王妃正剪枝,知儿子引“人”来,愣片刻,即抬步去见。

“是房中兰草,父亲三年前自澧水带回。昨日晡时出,稚童模样,未通人言。入夜触灯伤,晨无意翻一茶瓿,受惊又回盆中,不知醒来在何时。”

昨日近夜“故旧子”至,王妃往府门迎,侍人皆见如此,不知“故旧子”朝食后已与王妃传世子信,信中如此说。

兰草薄叶自成人还从未走过这样久,行间身渐无力,不觉慢下来。世子方才一路便慢行,此觉身边速缓,低头看苗儿问:“可是累了?”

兰草闻声抬头觉意,稍犹豫,还是轻抿点了点头。

世子便又抱。抱起觉颈侧冰凉微一蹙眉,抬臂将怀中氅衣绒帽戴起。

王妃方行出院,忽便见此,蓦间怔怔。

人可如树,不论荣枯,若能荫生灵一二,自有生机。

可十余年,春去冬来,王妃看着儿子日渐冰寒,枝叶落尽,却毫无办法。此心酸怔然间眼中蓦便生热,只思及前戏,改欣然为心切迎去。

于是身后及各处侍人等等虽低眉躬身却听:

“母亲。”这是世子。

“仍不适?”王妃关切问。

“京中春寒过于冷了。”

“春池另取手炉来,竹宁传人房中添炭。”

“是。”两女使从令离。

宣齐洲抱着暖和舒服,兰草趴在人颈间便昏昏欲睡,蒙蒙间忽听“春池”,缓睁眼抬头环看便愣——

宣齐洲的“母亲”。

兰草一见便觉如此。两人,过于相像了。

“啊……”软呼急转头看宣齐洲蹬蹬叶子要下去。

世子稍默,从意又将人放下。

兰草仰脑袋绒帽便落,而后清楚见宣齐洲的“母亲”垂眸看它眼如雪中冷月,便不住无措攥叶子,张张口正不知该如何言语——

便忽又教抱起。

兰草懵。

王妃实在觉可爱,自抱孩儿往院中了。

无事。世子看苗儿神间空白僵不敢动,抬步跟上,眼中淡笑传意。

王妃喜花草,府中各院便多草木。世子院中除那日兰草所见梨木外,多随世子喜好简栽些辛夷。主院因王妃喜饮梅酒,便栽许多朱梅,闲时自收自酿自饮,也往楚地军中送去些。

兰草得传意本稍安,入院却忽见,满目“红纱”。

心倏停。

而后半晌,一眨不眨,只看,看不清。

“嗯?”王妃身颀仪清武将女,抱一幼嫩孩儿远不吃力,此见怀中孩儿看花似痴,周身萧肃不觉温淡,转步近梅。

“红纱”渐近至眼前。兰草才见是花。

是花。

兰草定看许久,缓探叶,轻触一瓣,又离。

王妃见孩儿触梅朵眼中又浅惑,只当新奇,不觉轻笑。

而后有苗儿觉笑,面色瞬空——

”……”忘了。

惊惶蓦转头,却对温笑。

兰草愣。

世子入院令侍人退,自不知去了何处,此刻梅下独留王妃抱一幼苗儿,碧婵静随。

王妃此前知情兰草成人时,整惊几刻余,过后便是不住茫茫忧虑——人间神迹,无论传说否,总好坏参半,又多波折。

人世本不该有神。有则难融。有则难容。

不过楚王却吻夫人道,生死有命,防也难防。能防则防,空忧无益。

王妃细思渐安,只顺应筹谋了。

随后近两刻,王妃抱小苗儿入内室,喂了些点心茶水,冬橘亦是去皮掰成瓣才给孩儿吃。

兰草院外怔愣后不见宣齐洲便有些不安,却不料“母亲”并未言语,只带它到一格外温暖处坐,又给它食物和水……苗儿困却开心,只觉宣齐洲的“母亲”是极好的人,见案上有土,便问土又要了朵花儿来给人。

王妃便喜见生机。冬末洁白多是雪,花有也极小,此见皎兰,沁人心脾不为过。

于是又过片刻,世子楚王归,兰草便得王妃亲取姓名:

“唤‘兰澧’可好?”

“幼兰自澧水来,借人世名长根需,往后旱雨,纵尔生机。”

“兰澧……”世子低念,又看苗儿。

“兰……澧?”苗儿不明何意。

世子淡笑未言,又心念,觉此名好。

兰草一眨:宣齐洲觉好。那便好。

楚王坐旁看一番团圆喜乐,但笑饮茶。至落杯看盏,眼中明灭。

十一年了。

皇兄……臣弟不愿再等了。宫中卑劣,皇兄应,亦不愿见外戚制幼子,自作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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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有兰
连载中山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