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陆戟回到国公府,发现戚央央病倒了。
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的生辰也早就过完了。
可他回来的时候,还是看见挂满府里每个角落都能看见的生辰灯笼,和她那刻意临摹他的字迹。
“少夫人她怎么病倒的?我不是让你叫她先回去吗?”
回明兰轩的时候,裴陆戟一边走一边问责修竹道。
一路疾走,可来到游廊拐角,看见亲自端着药的国公夫人甄氏,他脚步便慢了下来,神情也变怠慢下来。
不紧不慢来到甄氏面前时,他行了个礼,“母亲。”
“戟儿...”甄氏看见他,眼睛红了,用手帕沾了沾眼角,颤声道:“你快去看看央央吧,她...她病得很严重,从小到大,我从未见她生过这么严重的病...”
“母亲言重,不过是普通伤寒罢了。”裴陆戟满脸不耐,语气也冷冷的。
看着他往前,甄氏在身后斟酌着道:“听说...太子殿下要替你和昌华公主扯红线...”
裴陆戟停下脚步,却并不转身,“母亲以为,你能随便把个人塞给我巩固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别人就不会这么做吗?区别就是,母亲随便选个破落户,可人家选的却是位公主。”
“你...你什么意思?!”甄氏泪水欲夺眶,“你在嫌弃央央吗?可你不要忘记,当年裴家军上前线缺银粮,是央央她...”
“如果我当年娶的是世家之女,前线会缺银粮吗?母亲...”
甄氏在身后泪流满脸,裴陆戟距离寝屋已经没多少步了,却转身去书房换了件衣裳,又匆匆出门。
“世子!世子你不看看少夫人再走吗?”修竹在身后追着问。
裴陆戟顿了顿,然后道:“你去宫里请太医,然后...就说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修竹简直无语,他家世子就是这样,刚刚在府外的时候明明着急得要死,回府见了国公夫人就态度大变,连请太医都不敢说是自己请来的。
夜里,裴陆戟都准备在衙门歇下了,突然接到英国公大发雷霆遣人来叫他回去的消息。
他没多耽误就径直拿起桌上根本没打开过、完完好好的包袱,迅速翻身上马,朝回府方向疾奔。
身后怎么赶都追不上的修竹:“......”
回到国公府,堂屋中站着大动肝火的英国公,屏风之后一看就知道坐着默默垂泪的甄氏。
没等英国公发难,裴陆戟立马认错道:“父亲,我知道错了,这就回去看戚氏。”
他语气冷冷淡淡的,听着就让人生气。
英国公大怒,叫住他道:“混账!你这什么态度?你是觉得戚氏配不上你,想把她弃了是吗?”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父亲就是觉得,自己亏待甄氏,要拿儿子的婚事来还,既然是补偿亏欠的偿还,父亲敢说,戚氏她配得上吗?”
“你!你!!”
“母亲她让我娶,我娶了,让我从书房搬回里屋同她同住,我也搬了,子嗣的事,我也尽力了,如今我还有哪一样对不起戚氏的?”
“就算有,反正我会想办法补偿戚氏的,父亲就莫要再管我的事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大步回自己院。
回到里屋,房中一阵浓郁药香,裴陆戟问如兰,“太医来过了?”
如兰茫然摇了摇头,“没、没有,夫人说城西有家大夫医术挺好的,赶明儿再请来看看,就没让国公爷劳动宫中太医。”
裴陆戟皱了皱眉,转身出外院找修竹。
太医没多久就来了,如兰看着大冷天赶路赶出一身汗的太医,有点意外。
“这...这...”太医擦了擦汗道,“是太子殿下听闻裴少傅家中夫人病了,特遣我过来的,裴少夫人呢?”
“太子真是个好人。”如兰感叹一声,然后领太医进屋。
裴陆戟大晚上站在院子里吹冷风,看着院里被风吹得此起彼伏的红灯笼,和上方一行行形神毕肖的字迹:
“愿君春生夏明朗,?秋祺冬瑞康。”
“愿郎君岁发长欢愉,?万事皆胜意。”
“万物更新,?旧疾当愈,?长安常安。”
“愿裴郎一切尽意,?百事从欢,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他念了起来,随后暗骂:“笨蛋!”
·
戚央央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裴陆戟。
原本她应该高兴的,但如今她心里悄悄起了计较。
不是计较他要把她降妻为妾,他本来娶她就并不情愿,她虽然喜欢盲缠他,但脑子并不是真的笨,当初嫁给他时,就想好了,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接受不了她,那就分开。
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是怀着每天都是最后一天当他夫人的想法,在待他好。
她能当他五年的夫人,让她能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她原以为自己的幸福是“只管付出,不需要任何回应”,是错的,她以为的自己“不需要任何回应”只是因为裴陆戟这些年来,虽不喜她,但也没有再找别人,让她错以为这些“沉默”和“隐忍”,就是一种接受。
所以吧,其实她是在意的,她是希望“回应”的。
当她得知他很快要另娶他人,要将她“降妾”,她那颗仿佛永远保持着热情的心,原来也会枯竭的。
“郎君,你...”她努力扬起笑,本想在最后一次同他好好说说话,然后就要谈谈一直放在她心上的,关于“告别”和“结束”的事。
谁料,裴陆戟从她醒来开始,火气就一直很大。
“戚央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以前称呼她,总是疏离有礼的“戚氏”,如今生气连名带姓叫她“戚央央”,反倒是显得有些人气了。
“我?我做了什么呀?”央央心里想着是巩固病情的药放茶水的事被他发现,一脸的心虚。
“避子药,别装模作样了。”他深吸一口气。
刚刚太医给她诊断完,就把这事同屋外的裴陆戟说了,裴少夫人是因为一直在服用避子药,尤其最近服用的量大,加之天冷受寒,才会发病得如此凶险。
“你假惺惺地,故意让母亲知道我晚上很少和你...然后自己又偷偷在喝避子药,到底打的什么居心?”
这下戚央央终于明白,为何他前段时间总缠着她要,她以为自己开始有了点希望,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爱,但肉`体上还是离不开,可原来并不是...
那也好,最后一点幻想都粉碎了,她也该回归初心,该放手的时候就该洒脱些的。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没有故意让母亲知道我们...”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在最后时候会因误会而难过,遂尝试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乱猜的,也可能是我多年无子,她着急之下想试探你,结果...”
“够了,你觉得我想听这些吗?”他冷冷道。
他当然知道不是她说的,他还知道甄氏在他们屋里安插了人,一到深夜就附耳在门外倾听声音。
“那你想听哪些?”她有些着急。
“避子药,为何要喝。”
“哦,那是因为...”她说到一半顿了顿,声量放小了,“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我不能再厚颜无耻地...要求你跟我共同孕育一个,你不接受的孩子。”
听了这话的他,脸色阴沉得更可怕了,“好啊,既然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那你就自请下堂吧!!”
说完这话,他就黑着脸拂袖而去。
身后的戚央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吧,人家现在已经把话说出口了,这回自己想耍赖也不行了呢。
“砰”一声摔门出来后,修竹已经在门外候着追了出来。
“世子!世子!”刚才里头动静闹得这样大,修竹也听了个大概,
“世子!你听小的说...”
裴陆戟蓦地停住,修竹差点撞上去,摸了摸鼻子。
“你一早知道少夫人在喝避子药,所以没去把太医找来是吧?”
面对世子的责问,修竹支支吾吾:“其...其实小的也是最近碰巧遇见如兰在熬药,才知道的,叫了太医的话,太医肯定号脉号得出来,他们也不敢对世子有所隐瞒的...小的...知道世子心性很傲,肯定受不了少夫人私底下这么做...”
“可...可世子你怎么可以...可以对少夫人说那样的话?要是少夫人当真自请下堂,那...”
“她不会那么做的。”裴陆戟答得斩钉截铁,“而且,她若是自请下堂,我也可以拒绝。”
不怪裴陆戟会有“她绝不可能离开”的错觉,就连戚央央自己,也觉得自己此生定不可能主动离开他。
因为她是那么爱他,从年少被接来国公府投靠姨母开始,就对他情有独钟,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戚家的表姑娘爱裴世子爱到入骨。
彼时有别的世家公子诋毁世子,说他是哑巴,是不会笑不会哭,时而还会发疯打人的怪物,那年戚央央还不到十岁,小丫头长得小小一个,竟然蛮横地踩上门将那几个世家公子都咬了。
后来闹得风风雨雨,那几家人来国公府堵人责难了,戚央央为了不连累姨母和国公府的人,就开始装疯,说自己得了疯狗症,不是存心咬人的,然后在大街上哭得楚楚可怜请他们不要惊动国公府的人,说自己会一个人离开。
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同情这么小一个孤女,又得了那样奇怪的病,开始纷纷责难那几家人不该这么刁难一个生病的小姑娘。
那几家人脸色难看,听说她有疯狗症,也顾不上讨公道了,慌忙回去找大夫帮自己被咬的儿子看症。
打那以后,姨母心疼她,骂她鲁莽,说是这么一闹,以后等她及笄,还怎么给她找好人家。
她笑得傻傻地看着不远处被国公爷罚抄书的世子,说她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只要能待在裴哥哥身边就好。
“十年了...”坐在床上端起苦药的戚央央喃喃道:“从我来国公府到现在,这份感情不知不觉已经占据我人生十年之长了,现在...好像是时候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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