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来到走廊上,纪宗政又冷静下来。
他走?凭什么是他走?
这可是达维庄园!他是达维庄园的主人,他有权利去任何地方,就算他今晚要留在闻恩房间,闻恩也没资格拒绝!更别说他还好心端来牛奶,却被当作驴肝肺,甚至闻恩还拿话刺激他!
纪宗政转头又愤愤回到了房间,他将床头灯再次打开,狭长的眼尾闪着阴沉的光,睥睨着床上的人。
纪宗政命令道:“闻恩!给我把牛奶喝了!我现在不是在寻问你,是在通知你!”
闻恩早知道纪宗政回来了,他闭着眼睛是不想搭理,想看看纪宗政三番两次的究竟是要做什么,听男人这么说,闻恩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忍无可忍:“纪宗政,大晚上的,你就非要找茬是吗?”
“我找茬?”纪宗政不解极了,扬声道:“我是为你好,我是……”
是想找个台阶下!
可后面的话纪宗政咽回了肚子里,他说不出口。
“为我好?”见纪宗政总是这样强词夺理,闻恩眼射怒火:“你要是真为我好那就帮我脱离奴籍,放我离开达维庄园!这才是真的为我好,我不稀罕你这一杯牛奶!”
提到奴籍,提到离开,两人间再次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你!”纪宗政简直气极,他这辈子还从未对人如此掏心掏肺过,他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柜子上,目光阴鸷道:“闻恩,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你别不识好歹!”
“你去外面看看,整个联邦哪个奴隶过得有你好,你还在这贪心不足!”
“离开达维庄园就一定好吗?你以为离开了达维庄园就一定能自由吗?”
“那是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奴隶一辈子都只会是奴隶!”
话音方落,两人皆是一愣。
纪宗政是没想到自己竟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闻恩则是震惊于贵族的傲慢。看,事到如今还是这样,纪宗政一边表现得极纵容他的样子,一边内心深处仍对他抱有深深的偏见。
这就是贵族,联邦高傲的贵族。
多可笑。
纪宗政对他越好,闻恩就越觉得可笑。
闻恩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纪宗政的喜爱中想必一定还包含了对他的鄙夷和轻视吧?纪宗政会在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喜欢上一个奴隶而发笑吗?
闻恩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笑的同时,闻恩又觉得极其可悲,他像是被奴隶这个词刺激到了,猝然狠狠推了纪宗政一把,跳下床,冲着纪宗政大声宣泄:“对!我就是痴心妄想!”
“可就算痴心妄想也比困在这笼子里当奴隶强!”
“纪宗政,你不是问我明不明白你的心吗?那我告诉你!就凭直到今天你还口口声声称我为奴隶,我就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你的心算个什么东西,我闻恩不稀罕!不在乎!”
闻恩说完狠狠呸了一声。
“你!你!”
闻言,纪宗政气得面色煞白,薄唇抿成一根冷硬的直线,他指着闻恩良久,胸腔剧烈起伏:“好!很好!你不稀罕是吗?不稀罕那就给我滚出内院,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内院!”
两人话赶话,竟口不择言到了这个地步。
“滚就滚!”
闻恩也毫不服软,他什么也没拿,浑身只着一套睡衣就要离开房间。联邦已经入冬,或许在全年供暖的内院城堡里觉察不出温度变化,但外院早已寒气逼人。
两人皆是怒容满面。
纪宗政眼见着闻恩挺着个肚子就要离开,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可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又要如何收回?纪宗政在房间里僵站了片刻,两颊肌肉微微跳动,直到闻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男人面色铁青,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结果来到客厅时,已经不见闻恩身影。
反倒是弟良一脸焦急地跑近,他往门外瞧了瞧,又看着纪宗政,欲言又止:“大人,这……这是,闻恩他怎么了……外面正下着雪呢……”
下雪了。
偏偏这么凑巧,联邦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来了。
纪宗政顺着弟良的视线望去,一道清瘦的身影固执地走在雪地里,那方向,正是闻恩初来达维庄园所住的小屋方向。
闻恩来真的了。
意识到的瞬间,纪宗政莫名感到心中一慌,他来不及交代弟良什么,拔腿便追了上去,明明方才还气得要命,可看着闻恩孤零零走在雪中的身影,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纪宗政脑子里只剩下懊悔,他说错话了,他不该和闻恩计较太多,明知道闻恩是在说气话,他又怎么能比闻恩更不冷静,还在其中火上浇油呢?
他错的太多,错得太离谱。
但是他也气闻恩,气闻恩的不听话。
“闻恩!”纪宗政压下杂乱的思绪,越跑越快。直到来到闻恩身后,纪宗政仍呼唤着他的名字,可从头至尾没有应答。
两人最后只有一臂之遥,纪宗政伸手拉住闻恩的胳膊,才将人拦住紧紧抱进怀里,纪宗政正想说什么,只见怀中人身子骤然剧烈颤抖起来,随后传出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闻恩哭了。
他就那么站在雪地里,任由纪宗政抱在怀中,失声痛苦。
“你……你追上来干什么……不是让我滚吗,我滚了,你还追上来干什么?!”闻恩泪眼婆娑,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飘荡在雪地里,更飘进纪宗政耳朵中。
“对不起。”见闻恩这副样子,纪宗政嘴中一片苦涩,心中更是慌乱不已,“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闻恩。”
可闻恩却毫无波动:“纪宗政,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对不起了。”
“我……”纪宗政一时语塞。
闻恩只是哭着摇头,继续道:“我不想再听了,纪宗政,我不想再听你说对不起。”
我只想你放了我,彻底放了我吧。
我真的累了。
猜到闻恩想说什么,纪宗政沉默许久,将人抱在怀中不撒手,试探道:“回去吧,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你还怀着孕……”
“你还知道我还怀着孕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闻恩讽刺地笑了笑:“还以为你忘了呢。”不然怎么一张嘴就是让他滚呢。
纪宗政面色讪讪,只能又道:“对不起……”
“够了别说了!我说了我不想听对不起!”闻恩突然被触到逆鳞似的,反应激烈:“你以为伤害别人说一声对不起就够了吗?你站在岸边看我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怕是没想过之后会说对不起吧?”
闻恩越想越难过:“你以为这些事就这么过去了吗?不,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接受你的对不起,我不接受!”
纪宗政脸色白了又白:“那你想我怎么做,外面太冷了,只要你回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想到什么,男人还是顶住压力补充了一句:“除了离开达维庄园和……”
已经不用再多说,两人都知道是指什么了。
闻恩眸子陡然一亮,又突然暗沉下来,他落在纪宗政身上的视线麻木又冷然,道:“回去可以,那你在这雪地里站一夜吧。”
说完,虽然闻恩面上一片平静,但内心却是发怵的,他头脑一热不想让纪宗政好过,却不知道纪宗政会是什么反应。
他怕纪宗政更恼怒,认为一个奴隶没资格命令他,还是做这样惩罚性的事。
结果让闻恩想不到的是,纪宗政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应了下来,男人反倒是长舒一口气,他落在闻恩脸上的目光是歉意温柔的:“好,我可以站一晚,你回去吧。”
“太冷了,我叫弟良过来,让他带你回。”纪宗政甚至不忘提醒:“小心脚下,别滑倒了。”
“你疯了?”没想到纪宗政真会应下来,闻恩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又别开眼,嘲讽道:“假惺惺。”
但闻恩最终还是按纪宗政说的,等弟良来接他后,跟着弟良离开了。
他可不管纪宗政是不是真疯了,既然这疯子愿意,那就站一晚吧,毕竟这比不上他曾受过那些苦的分毫。
反倒是弟良,离开之前奇怪地看了纪宗政好几眼,没懂他家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呆愣愣站雪地里是要做什么。
直到听到闻恩凛然的声音:“弟良,还走不走了。”
“来了!”弟良忙回头,没忍住问:“大人这是……?”
闻恩冷哼一声,并没有解释来龙去脉,只道:“这是他自愿的,我可没逼他。”
弟良看看闻恩,又看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大人,好像慢慢明白过来了,露出难以置信又佩服的目光。
天……闻恩这是……
是在惩罚纪大人吗?
同时弟良又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以为大人已经够纵容闻恩了,现在才发现,不够,远远不够,之前那都是洒洒水,现在这才是真让闻恩骑在头上撒野。
谁能想到,闻恩,一个奴隶,竟真能有这样的际遇。有朝一日真成了达维庄园的活祖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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