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树下,秋风掀起她的裙摆,像只受伤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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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团里找不到武器交易的记录。”副护军的声音压得极低,烛火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看来尚宪君把证据藏得更隐蔽了。”
垣捏着案上的密信,指尖泛白:“闾延的私兵基地……他会不会把账簿藏在那里?”
“十有**。”副护军起身,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臣这就去一趟。”
“太危险了。”垣抬头望他,眼底满是担忧,“那里戒备森严,稍有不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副护军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殿下忘了?臣自您幼时就护着您,这点险算什么?”
垣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喉咙发紧。这是看着她长大、比亲人还亲的人啊。可扳倒尚宪君,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终是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务必……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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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宪君的书房里,檀香混着血腥气弥漫。他把玩着枚玉印,对郑锡祖道:“大司宪的女儿,与你儿子曾见过几面吧?促成这桩婚事,既能拉拢申莹秀,又能稳住局面——政治,本就是靠联姻结盟的。”
郑锡祖想起郑致韵在校场的惨状,喉结滚动:“若大司宪肯应,臣无异议。”
“对了,”尚宪君忽然话锋一转,指尖在案上敲出轻响,“昨夜有人潜入商团。户判刚倒,就有人敢动我的东西……看来得你去趟闾延了。”他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些私兵账簿,你得全数带回。别再让我失望。”
“是,大监。”郑锡祖躬身退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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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延的私兵基地藏在山谷深处,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副护军贴着崖壁潜行,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响。守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长矛上的铁尖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他摸出块石子,朝左侧的密林掷去。“谁?”守卫们举着长矛涌过去,火把的光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露出片空档。副护军像只灵猫,翻身跃进书库。
书库里弥漫着霉味,他在黑暗中摸索,指尖拂过一排排账簿。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在最底层的木箱里摸到了那几本封皮发黑的册子——纸张的厚度,正是记录私兵粮草与武器的账簿。
他将账簿揣进怀里,刚跃上横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拦在面前。
“老友,你比我料想的来得早。”郑锡祖握着剑,声音在空旷的书库里回荡,“上次我说过,再见面,不会轻易放你走。”
长剑出鞘的脆响划破寂静。两人在狭窄的书库里缠斗,剑刃相撞的火花照亮了彼此的脸。
郑锡祖的招式狠戾,副护军却处处留手——他们曾是同门,一起在武举场上挥汗,一起在月下饮酒,那时的剑,是为了守护,不是为了相杀。
“你真要为尚宪君卖命?”副护军避开他的剑锋,喘着气道,“你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忘了翊善是怎么被诬害的?”
郑锡祖的剑猛地顿住。父亲刚正不阿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还有翊善临刑前那句“我没通敌”……这些年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因言获罪,可副护军的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角落。
“父亲的死,难道与尚宪君有关?”郑锡祖的声音发颤,剑刃在手里晃了晃。
副护军正要开口,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溵曙带着几名暗卫赶到,见此情景,拔剑便要上前。
“别伤他!”副护军喝止道,却被郑锡祖抓住空档踹倒在地。
“愣着干什么?快走!”副护军将怀里的账簿塞给姜溵曙,自己持剑迎向追来的守卫。他的后背很快中了一刀,血顺着衣袍往下淌,染红了脚下的青砖。
悬崖边的风像鬼哭。守卫们举着弓箭围上来,箭尖直指副护军的胸口。郑锡祖突然嘶吼:“住手!”
可箭已离弦。副护军挥剑挡开射向姜溵曙的羽箭,自己却被数支箭穿透了胸膛。他看着姜溵曙抱着账簿跃下悬崖,唇边忽然绽开抹笑,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炯设!”郑锡祖冲过去,扶住他软倒的身子。副护军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源道……回来吧……”副护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声“源道”,是他们年轻时的称呼,那时的他,还不是尚宪君的爪牙,只是个想守护家国的少年。
郑锡祖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决堤。
夜。尚宪君府
“他没带走账簿。”郑锡祖低声道,“副护军当场断气了。”
暗处,尚宪君嘴角微扬:“付了这么大代价,殿下该醒悟了。”
郑锡祖满眼落寞,悄然退下。
好友中箭的画面在脑中翻涌——他明明没下令放箭,守卫为何突然动手?副护军临终的质问又撞进来:“你忘了父亲和翊善是怎么死的?”
父亲一生正直,不结党援,家徒四壁,却莫名获罪。翊善是父亲挚友,分明是被尚宪君诬陷致死。难道父亲的死,也因触了尚宪君的利益,才遭构陷?
尚宪君那句“路上有阻拦,尽早除掉”,此刻如淬毒的冰锥刺入心口。副护军之死,必是他暗中授意。
症结豁然解开,郑锡祖望着夜色,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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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福童踉跄着撞开殿门,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哽咽。“闾延……闾延那边捎来消息了。”
垣正握着朱笔批阅奏折,笔尖在纸上一顿,墨点晕开个小团。她抬眼时,见福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心猛地往下沉:“什么消息?”
“您……您去便殿看看就知道了……”福童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抬手抹了把脸,指腹沾着泪水。
垣跟着他往便殿走,刚跨进殿门,就看见姜溵曙立在中央——他的粗布袍被划得褴褛,浑身上下都是干涸的血渍,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口渗着新鲜的红,显然是刚从生死场里闯出来。
“副护军呢?” 垣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哑,指尖攥得发紧。她望着姜溵曙,眼底还存着一丝侥幸,盼着能听到 “他在后头” 之类的话。
姜溵曙抬起头,脸上混着血和泪:“副护军他……他让属下一定把这个交给殿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是几本账簿,封皮被血浸得发黑,边角卷皱,显然被人紧紧揣了许久。
垣的手指抚过那些暗红的血迹,指尖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一页页翻开,上面的字迹扭曲,像是用生命写就。
姜溵曙“咚”地跪在地上,膝头撞在青砖上的闷响,像砸在垣的心上。他抬起头,脸上混着血和泥,唯有双眼红得吓人:“副护军他……他临终前攥着这个,让属下一定亲手交到殿下手里。”
垣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账簿,就控制不住地颤抖。粗糙的纸页蹭过掌心,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像副护军最后残留的温度。她一页页翻开,上面的字迹被血晕得模糊,却字字清晰地记录着尚宪君私藏武器、豢养私兵的罪证。
原来这就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
悔意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若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她死也不会让他去闾延。泪水毫无预兆地砸在账簿上,洇开更深的痕,顺着纸页往下淌,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上,呜咽声里,她抱着账簿,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喉头哽着的哭腔,怎么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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