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龙城的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江星稀有些忌惮地咽了口口水。或许一个画皮师，他打得过，但就龙城这个人数，江星稀就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再活个几十遍都不一定打得过啊——
“跑啊——！你们傻站着干嘛啊！”江星稀朝着沈吟风他们喊道。
但是，龙城的人难道全没了？
江星稀一边拉着两人跑，一边思考。结合背景的话……江星稀只感觉遍体生寒。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总不会龙城被屠城了……吧？
那顾惊蛰还活着吗？——或许还活着，毕竟她救了少佐。那挂在龙城墙头的那个人又是谁？
沈吟风忽地一怔，拉住了江星稀。
“别跑了，你看那儿。”
小楼上，有少女唱着歌谣往下抛着红绳。她衣袂翩翩，好似从仙境而来。
“我说你们仨跑那么快做什么？”之前的大娘疑惑地拍了拍江星稀的肩膀，“原来是来看织女啊。”
江星稀垂眸看了眼大娘的脚下。
……依然没有影子。
“我们龙城啊，每年都会选出一位最漂亮的女子来当织女，女子来拜一拜呢，就会爱情圆满，男子来拜一拜呢，唔……也差不多吧。”大娘向往地望向那位织女。
织女似乎是在念着诗词：“去岁龙城乐事多，楼头乞巧傍青娥。今年织女知何处——”①
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位织女往前走一步，径直从楼上摔了下来。
“不见星郎，夜渡河。”
可是她还未落下，场景忽地变化——
星河之下，小桥流水旁。
那是少年沈无歌，他低着头，手中捧着一盏河灯：“孟楼姑娘，你父亲嗜赌，这些钱在他手中很快就会没有的。”
那位姑娘只是低声道：“……那又怎么办？他还是我父亲呀。”
“那……那我长大了娶你回家！”十二岁的沈无歌认真地说，“我定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回家！你是我沈无歌，这辈子，唯一的妻，我也不会娶妾的。”
“是吗？”
“嗯嗯！我们来写河灯吧，听说河灯很有用的，许愿什么都能成功的。”
“嗯，那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吃饱饭。”小姑娘轻声说道，“大家都能和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沈无歌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愿望没有那么厉害，我就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安幸福。我以后一定回来娶你的，沈无歌永不食言。”
只是再见面，便不是孟楼姑娘。
而是花楼那位名震江南的花魁花菱了。
她的父亲将他的女儿卖给了花楼。
可少年时的河灯尚还往远方漂去，温暖了旖旎夜色。
江星稀一愣，周遭风沙扬起。四周环境竟是再一次变幻。
“哥——沈无歌我把你当我亲哥了。”副手江义辉将刀往别处一扔，眼泪夺眶而出，“哥，我好不容易找到我家人，小鬼子拿我妹妹要挟我啊——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亲妹妹——”
接的是江星稀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次回忆杀。
江星稀过回忆杀的时候是直接把副手反杀了，却未想过副手原来没有狠心下手。
“团长！小鬼子他们又来了！”
“援军呢？”沈无歌面色一凝，“为什么援军还没有到！”
副手咬唇。
“阿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江义辉面色一白，哑声道：“江家和沈家联合把援军拦下了。粮草送不到龙城。”
沈无歌一滞。
“怎么可能啊，我守着龙城，我爹却拦下了援军和粮草，我疯了还是我爹疯了？”
“因为沈老爷根本不知道是你守着龙城！沈家早就拿南城百姓换取荣华富贵了！江星稀他爹，你爹，全他吗的都是汉/奸你懂了吗！你去跟小鬼子说，你去跟他们说，你是沈家大少爷，自愿投降，我们都能活下来！”
“将士未战，怎可先降——！”沈无歌忽地红了眼眶，“江义辉，你知道我最喜欢哪句诗吗？”
副手眼眶微红。
他哑声道，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使龙城飞将在……”
“你明明知道的。”沈无歌扯了一个苦笑，他旋即转身，“其他人，跟我上战场。”
他只是轻瞥了一眼江义辉。
“沈无歌，队里有叛徒，你要是迎上去，就必然会死的……”
“那就死在战场上。”沈无歌落下轻飘飘的一句。
站在一旁的江星稀叹息了一声。
忽地想起了在沈老爷书房中，那道黑影喃喃的声音。
[无歌……我不知道是你守着龙城，我也不知道原来我的儿子已经这么优秀了。]
[无歌，对不起啊。]
怪不得沈家如今如此有钱。沈老爷一辈子追求名利与荣华富贵，再最后竟是把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搭了上。
夫人痴傻，儿子不愿认他，一辈子富贵，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呸！活该！
最后，沈无歌的子/弹射/入了那位少佐的大腿根部，至少废了他一条腿，搭上的却是沈无歌的性命。
若不是江义辉百般朝着鬼子磕头，沈无歌或许连全尸都守不住。
太佐身边的翻译家正一字不落地翻译着。
“不教胡马度阴山。”
[回忆杀结束。]
江星稀只感觉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小虫从他的四肢百骸中爬过，无数的情绪堆积在心口上。
不甘、屈辱、委屈、遗憾，还有憎恨。
这些普通的情绪却将江星稀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共情”。
“喂！喂！醒醒。”有人无情地拧了一把江星稀，硬生生将其疼醒，“你在冒冷汗。”
江星稀白着脸，只看到一个背影。
“喂，小朋友，你可真是一个大冤种。”女子对着华华道，“你带的这两个大人都有点病，辛苦你了。”
华华却摇了摇头：“不辛苦的。”
——顾惊蛰？
“呦，醒了啊。”顾惊蛰弯眉笑道，“那行，我去看你的同伴了。”
江星稀这才打量着房间。浅紫色的花瓶中养护着几束鸢尾花。
桌子上端正地放着一张顾惊蛰和一个男人的合照。江星稀本来应该收回视线，可是他忽地发现这男人有点眼熟。
——我靠，太佐身边那个翻译家！
“行了，都没事了。”顾惊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可以走了。干嘛这个眼神看着我，怎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不妨直接问。”
“龙城已经……沦陷了吗？”
“对。”顾惊蛰回道，“偌大一个龙城，就只有我一个活人了。因为我救了小鬼子的少佐。”
江星稀一默。
“那……”江星稀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却没曾想，沈吟风从外边走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和太佐身边的翻译家又是什么关系？”
顾惊蛰一怔。
“喔，他啊。他是我竹马。”她整个人往后一靠，“正如你们所说，他是那个谁的翻译家。不过你们放心好了，他打扰不了你们，因为龙城城墙上挂着的那颗头颅，就是他的。”
她笑着说着悲剧。
“你们也放心好了。”顾惊蛰弯眉，“我也不是小鬼子那边的。报刊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吧？1937年，华亭沦陷，我顾家四十五口人全部被斩。你们说好不好笑，小鬼子竟然没认出我，没有认出纪兼绻——他们凭什么认不出？”
江星稀垂眸。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跟你们一起去南城啊。”顾惊蛰理所当然地说道。
于是，龙城一日游便到此为止，四人便又踏上了回南城的道路。
顾惊蛰也没带些什么东西，于她而言，除去药箱，最重要的不过只是几张黑白照片和几束鸢尾花。
***
荒山野林中，陈末目眦欲裂地洗着些什么。
血，视线范围全是鲜红的血。
滚烫的生理性泪水沿着面颊落入流水中，混合着血腥味。
“江星稀……”他恨恨地拧了衣衫。他们怎么能够把他逐出南城？！远离了目标建筑，还能有什么线索？
甚至说，他到现在的身份还只是“远道而来的贵宾”。他看不上方承的“轿夫”身份，也不会自降身份去给人抬轿子。
忽地，他听到了阵阵声音。车马、喧嚣，似乎是有军队路过。
等等……军队？
陈末猛地从地面上弹起。或许天无绝人之路，他还有机会！
“太君、ここに一人います（这里有一个人）。”②
“何者だ（什么人）？”
……日语？
陈末这才连忙介绍自己：“私は南城沈家の人で、陳末と申します。”
“南城沈家？”
“あなたは日本語が話せますか。太君はあなたに、私たちの翻訳家になりたいですか？嫌なら死ね。”
（你会说日语？太君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翻译家？不愿意的话就去死。）
陈末连忙点了点头。
原来他们缺一个翻译家？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身份卡更新。]
[您是翻译家。]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南城，沈家。”
***
马车停在城门前。
江星稀皱眉：“南城封城了。”
“无所谓啦。”顾惊蛰忽地一笑，“你不是小江爷吗？这边还有个沈家二少爷。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顾小姐！”
一行四个人，一个是小江爷，一个是沈二少爷，而士兵们看到的只有顾惊蛰。
“行军路上，少佐早就在思念您了，您终于到南城了。这三位是？”
“江家少爷，沈家二少爷，以及他俩的孩子。懂了吗？”顾惊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噢噢，这样啊，放行——”
马车驶入了南城。
良久，士兵们才开始窃窃私语。
“那小江爷和沈二少哪来的孩子？”
“谁知道，谁谁谁的私生子吧。嘿嘿，上层人嘛，这种事情很多的。”
①：选自李新《七夕日宿长江》
②：日语为百度翻译，后文将不会出现日语，全是中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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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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