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小吃摊以及横街那片的小餐馆基本上都关门了,非要出去吃就得骑车去外围那边找饭店,李虞能从屋里出来都是被他爸逼着才肯的,这会儿是怎么也不肯再往远处跑了。
幸好吴师傅家常备速食产品,也没问李虞要吃什么,就去了厨房折腾。
屋子里一天都没人,整个房间异常的闷热,李虞刚进客厅坐下,吴满跟着就进来了,他先四周看看,谨慎地把棒棒糖放在茶几上,然后跟剥皮似的,一股脑把背心裤子全脱了。
全身就剩一条小裤衩挂着,吴满还没打算停手,眼看着他揪起内裤边缘,李虞大声制止:“还脱!不许脱了!”
中间的大客厅连接着两边的卧室,进门左手边的卧室下面又连着厨房,几道门都没关,李虞的声音轻易地就能传到厨房那边。
吴绰压根不知道什么事儿,但凭借多年伺候吴满的经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吴满又在干什么丢人的事儿。
下一秒李虞就听见一声吼传过来。
“吴满!”
吴满一哆嗦,内裤也不脱了,捡起地下的衣服好好地放到沙发上,之后站到李虞跟前,指着空调嗯嗯了两声。
立式空调在客厅东北角,以吴满的身高完全可以自己打开,看来吴绰教育的不错,电器一类的东西他不敢擅自动。
李虞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空调遥控器,于是走过去摁了两下,扇叶就缓缓打开了。
这一片的装修风格大多一致,客厅门外就是院子,春秋开着门能通风,冬夏开门就不合适了。
关上客厅的门,屋里的闷热很快就被凉风赶走,吴满今天让一根棒棒糖给哄住了,就坐在地板上,一会儿隔着包装摸一摸,简直喜欢的不行。
厨房的抽油烟机呼呼地运作着,时不时还能听见水声,李虞坐在沙发上有点散神儿,很想告诉吴绰别忙活了,他什么都吃不下。
然而一股沉重的疲累紧紧地压在后背上,别说动一动了,他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大约五六分钟后,吴绰端着一碗面放到了他面前。
饿极了好比山珍海味的方便面,汤红味浓,上面卧着两颗荷包蛋,蛋旁边儿还放了一根火腿肠。
“我又不考试,”李虞看着碗上面的一百分,“你图哪门子的好兆头。”
或许是李虞今晚情绪低落的太明显,让吴绰很难再用以前那种开口就怼人的方式对待他,但要真实打实说些安慰的话,他又觉得李虞大概并不爱听。
“一百分的开心。”吴绰推了推碗,示意他快吃,“图这个行吗?”
李虞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么温情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不习惯。”
“铁汉柔情。”吴绰站在茶几对面,微微倾身,“怎么样?没被吓到吧。”
李虞一怔,抬眼有些无奈地对他笑了一声。
深夜泡面还是具有一定杀伤力的,晚饭吴满可没少吃,这会儿一闻见香味儿,对着李虞猛猛吸几下鼻子,眼巴巴地瞅着桌上的那只碗。
“给小满——”
“再塞他就要积食了。”吴绰打断他,“你吃你的。”
说罢,他打开电视,调出吴满常看的动画片,揪起他脖颈子扔到了沙发那头儿。
待他安静下来,吴绰去了厨房,收拾完刚才用过的厨具,又从冰箱里拎了瓶冰水出来。
也就这几分钟,那一碗满满当当的面居然已经见了底,李虞好像跟面有仇,脸颊塞的鼓鼓的,低着头吃力地往下咽。
吴绰叹了口气,握着水瓶走了过去。
当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落在头顶上时,李虞茫然又不失震惊地抬头往上看,瞬间就忘了吞咽的动作。
他这副表情呆愣又滑稽、还有点小小的可怜,吴绰没忍住,手指一拢,又轻微地抓了抓他的头发。
充满安抚性的动作让稍稍好些的情绪又迅速崩塌了下来,吴绰毫不意外地发现,那双微微发肿的眼睛重新泛了红。
“你岳奶奶还是骂的不狠,”吴绰把手放下来,绕过茶几坐他旁边,“其实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说,但我觉得以你爸的伤势,你真没必要这样。”
受伤这回事儿确实让人操心,但在显然没什么要紧的情况下,即便李虞再敏感也不应该展现出这么夸张的脆弱来,看人家李涛,他爹都快被蹭的毁容了,也没见他扒着李山河嘘寒问暖。
倒不是说李涛不孝顺或者不上心,只是真不至于怎么样。
李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盯着碗沉默了好久,就当吴绰准备往回找补两句时,他低哑地嗯了一声,接着端起碗,将汤底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之后,他一点儿都没客人的自觉,把碗筷往茶几上一放,顺势往沙发背上一仰,看着干净的天花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话说的果然有道理,吃饱喝足,万事不愁,虽然他所愁的东西漫长且未知,但至少在这一刻,那些慌张跟孤单好像跟刚才的面一起咽进了肚子里,心口处渐渐踏实了起来。
“好点了吧?”吴绰问。
李虞没回答,在迟缓的感官重新回到身体里后,慢了好几十拍的尴尬反应,现在终于苏醒,只觉得丢人极了。
他抬手盖住了眼睛。
吴绰旧态复发,嘲他:“真可惜啊。”
李虞没动,闷闷道:“可惜个鸟。”
“可惜没把金豆子捡起来。”吴绰自顾自地说,“给黄金一条街那儿送去,能回收不老少钱呢。”
李虞静了两秒,突然乍起,在他手臂处砸上一拳:“你滚啊!”
吴绰笑着任他打了下,扭头看向他时犹豫了片刻,然后将他手腕摁下来,不等李虞开口,直接把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冰水放在了他眼皮处。
手腕处是热的,眼皮上是凉的,李虞所有的情绪,尴尬的也好,悲伤的也罢,全都在吴绰这个行为里凝滞了下来。
“闭会儿眼吧。”吴绰松开他,点点他手背,示意他自己摁着水瓶。
电视机里播放着欢快的音效,动画特有的绚烂色彩在屋子里频繁跳跃着,在沙发另一头专心看电视的吴满彷佛成了一道分割线,在他之前,那里上演着喧闹的童真世界,在他之后,呈现着成年人默契的沉默。
冰镇后的水瓶很快浸湿了眼周的皮肤,沁凉的触感让李虞鼻头有些发酸,他微微侧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隔着湿气氤氲的瓶身,模糊地看到了吴绰的五官轮廓。
“你说的很对。”李虞语气很平静,细听又带着一丝异常的苦涩,“其实并不影响什么。”
他这话半糊涂不明白的,吴绰一时没理解,他疑惑道:“什么?”
“什么都没有。”李虞重新合上眼,另起一话头,“晚上喝酒了吧?我都闻见你身上的酒味儿了。”
李虞不想深聊的态度很明显,不过情绪好转了许多,吴绰也没多问,只嗯一声,也仰在沙发背上:“喝了一点儿,明天还上班,都没多喝。”
“听你意思人还挺多。”李虞又问,“都是一起上班的同事?”
“同事这词儿不合适,应该说工友,”吴绰笑道,“我们组长他.....表弟在横街那儿开了一家诊所,加上他,一共五个人。”
“哦,有印象。”李虞说,“前几天路过过,是叫小邵诊所吗?”
“对,姜头儿不是本地的,”吴绰简单说了说,“好像跟家里关系不好,好几年都没回家,他.....表弟....表弟叫邵嘉,跟他杠上了,看着不打算走了。”
李虞听的直皱眉,他把水瓶子放下来,偏头看向吴绰问:“你怎么一说表弟就结巴?”
吴绰愣一下,反问:“结巴?没有吧?——放上去再冰一会儿,要不明天去补课你得顶着俩肿眼泡,那时候那俩孩子肯定围着你问。”
“欣欣会,谢祺绝对不会,”李虞依言把水瓶放眼睛上,背地里蛐蛐学生,“他被限制了说话功能,好像说多一个字就要受到什么惩罚。”
吴绰没忍住,仰靠在沙发上,颤着肩膀就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李虞也笑着警告,“不许偷偷跟谢祺告我小状。”
吴绰忙应道:“不会不会,哪儿能断你财路呢。”
“很好,”李虞又摆上谱了,“懂事儿,后面表现更好的话,我会考虑请你吃饭。”
跟他那些让人看着难受的眼泪相比,吴绰还是更习惯李虞这副欠揍的鬼样子:“诶,我对你还不够好?那一碗面给狗吃了?”
李虞看过来,从瓶身后露出一道湿润的眼尾:“吴绰。”
冷不丁被点名字,而且叫完了还不说什么事儿,这感觉有点像小时候犯了错,家长也是同款语气,晾着他让他自己想明白错哪儿了,让人莫名恐怖。
不过李虞不是家长,吴绰也不再是孩童,心里是有点小慌,但他依然能沉住气,安静的等着李虞再度开口。
他们背后的这面墙上挂着一块正方形的表,每到整点,分针与时针重合时就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咔声,如果要听到这声咔,房间必须处于特别安静的环境下,但是今晚,在叽叽喳喳的动画片背景声下,吴绰依然清晰地听到了那声微弱的碰撞声。
十一点了。
“你为什么喜欢去房顶?”李虞的下一句话这时才问出来。
其实房顶只是吴绰第二喜欢的地方,最近仅去的那几次都被李虞看到了而已,第一喜欢的......
吴绰说扭头看向他:“因为很安静。”
“是不是每次都要等小满睡着了才会去?”李虞又问,“我看见的那几次你都是一个人。”
“嗯,他不睡就得跟着,我怕他瞎跑再摔下去,”吴绰顿了下,又问,“你.....现在想上去啊?”
李虞确实有这个想法,话到嘴边却又是另外一句话:“十一点多了吧?”
他们坐的很近,在这一小块儿中间好像摒弃了所有杂音,声音低的像在说悄悄话,吴绰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李虞说:“我再待十分钟。”
吴绰眼睛里带了点笑意:“你还有零有整的,待着呗,大晚上的你也不上班。”
“我爸一个人在家呢,而且明天你还要上班。”李虞又把水瓶压在了眼睛上,“十分钟就好。”
以李虞对他爸的在乎劲儿,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得多惦记一刻,尤其今晚李叔哥还受了伤,吴绰没勉强,也不打扰他闭目养神,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打工的跟上学的群里显示有十多条新消息,吴绰点进去,手指刚要往上滑,余光晃见李虞的身影好似微微动了下,下一秒,他肩颈线突然一绷,手指就悬在了屏幕上方。
李虞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水瓶瓶身上浮着一层微凉的潮意,没一会儿就洇湿了裤子的布料,有点凉又有点痒,吴绰眼神下移,见到李虞略带潮湿的指尖自然垂落在瓶盖上。
动画片的光影扫在明亮的茶几上,也扫在这双修长的手指上,忽然,李虞食指轻轻一颤。
吴绰感觉心脏在某一刻倏地一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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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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