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耿童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躺了三天。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留置针扎在手上,液体是凉的,扎针的地方总是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疼痛感。
按理来说他应该好好休息,但他却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发呆。
邢辰下落不明,傅强和王老四逃了,这一切就像被揉碎的纸,随着那天的一声枪响彻底消失在了风里。
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耿童靠坐在床上,下意识朝门边望去。
来的人是向恒,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向恒明显有些无所适从,但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更快一步地往耿童的方向走去:“那什么......我来看看你。”
“谢谢。”耿童轻声回应,嗓音微微沙哑。
向恒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话:“你别以为是我主动想来的。”
耿童疑惑地抬眸。
向恒:“要不是时队一直记挂着你的伤又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才懒得来呢。”
“那替我多谢时队。”
向恒抿了抿唇,清澈的眼眸微微闪躲。
他尴尬地扫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椅子,于是只得杵在原地。
耿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些许窘迫,嘴角微微提了提,溢出一丝无奈的温和:“随便坐吧。”
“哦。”向恒应声,然后局促地坐在床沿。
两人相视无言。
耿童看出了什么,冷不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怎么——”
“猜的,”耿童说,“想也知道你憋着一口气来看我应该不止是为了确认我的死活。”
气氛似乎有一瞬的不对劲。
向恒沉默下来,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声音微微沉了些:“虽然时队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你有知道的权利。”
耿童轻轻皱着眉头,心里却微微揪紧了些。
他下意识开口:“邢辰......有消息了?”
“不,不是他,”向恒艰难地开口,“是......解重楼的弟弟。”
“三七?他怎么了?”
向恒是知道耿童和解重楼两人之间的关系的,他和时安生接到省里消息过来协助的时候,近乎把张东伟系列案件专案调查组所经手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案子都翻来覆去地过了一遍,自然也清楚解重楼耿童被钱茂绑走后,解重楼为了救耿童而受了重伤的事。
这些天时安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任何人把解三七的死讯透露给耿童,不用想也知道耿童要是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后会有多伤心难过。
但向恒还是开口了。
“他......已经不在了,”向恒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疼,“尸检报告前两天刚出来。”
“你说什么?”
向恒眼眶微微发红:“我说,他不在了,是被傅强那帮人活生生折磨死的。”
耿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人不是在国外吗!”
“是,他是在国外!但国外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战争、无政|府、各方势力割据,”向恒说,“傅强有个手下被我们带回来了,交代说傅强前段时间和波斯兰夫当地的一个毒|枭谈合作,正好遇到被流弹误伤的解三七......他特意把解三七从国外带回来,明摆着就是为了报复解警官啊!”
“你骗人!”耿童吼道。
“我没骗你!尸检报告出来了,DNA 比对也做了,确认就是他没错,”向恒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忍受内心的煎熬,“解先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他在傅强的出租屋里被关了不知道多久,傅强他们......给他注射了高纯度的海洛|因,为了让他屈服,甚至,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挑断手脚筋......”
耿童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和解三七的缘分不深,但解重楼把这个唯一的弟弟视若珍宝,三两句不离亲弟弟,之前解重楼找耿童提调岗的事,也是因为怕解三七觉得这份工作太危险,怕解三七因此牵肠挂肚。
解重楼已经为耿童牺牲了太多,现在又赔进去一个解三七。
耿童狠狠闭眼,眼泪从眼尾掉了下来。
这让他以后怎么去面对解重楼......
向恒还在说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地扎进耿童的心脏:“解三七宁愿把舌头咬出血也不开口向傅强要毒|品,他不主动要,傅强就不给他吃饭,所以,他是被活活饿死的。法医在他身上还提取到了傅强和王老四的□□——”
“够了!别说了!” 耿童突然嘶吼起来,狠狠捂住耳朵,“我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向恒被吓了一跳。
耿童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捂着耳朵的双手也因此青筋暴起,输液管在冰冷的空气里不断晃动着,留置针的管道见了红。
向恒从来没见过耿童失控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耿童是一个很理智的、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人。
而现在,理智者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痛苦,每一滴眼泪仿佛都带着无数的沉重和压抑。
向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向恒伸手去碰耿童的肩膀:“耿童,你冷静点!”
“滚!别碰我!”
10、
时安生拎着水果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一片狼藉。
向恒嘴角渗着一丝淡淡的血,狠狠禁锢住耿童的双手,而耿童红着眼眶,企图挣脱向恒的桎梏,留置针早就在两人的动作间硬生生被扯断了,地上则掉了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看样子他俩是打了一架,场面混乱不堪,此时又匆匆跑来两三个护士帮忙按着耿童,其中一个资历比较老的嘴里喊道:“快,快去叫管床医生!”
“你们干什么呢!”时安生皱眉。
见时安生来了,向恒立马求援:“时队!他疯了!他拿着刀要去找傅强报仇,我快拦不住了!”
“报仇?”时安生立刻感到不对劲,“你跟他说什么了!”
耿童不让任何人碰他,嘶吼着:“别碰我!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
他拼命挣扎着,病号服的袖子被扯得歪斜,露出胳膊上青紫的勒痕,手背的针孔还在渗血,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淌,滴落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
管床医生着急忙慌带着几个医生一起过来,现场的医生护士加上时安生和向恒,七八个人都压不住耿童,见情况不好控制,管床的医生又找来了副主任,上了束缚带,开了镇静剂,过了好半天才稳定下来。
医生一番评估后摇摇头:“他这个情况,还是请精神科会诊吧。”
护士推来小车给耿童重新扎上留置针,无奈道:“家属要多留心,病人现在很虚弱,别再说刺激他的话了,也不要把锋利的东西放在他能够得到的地方,还好这次没出什么大事,要是真发生意外了,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
时安生忙点头称是,看一眼病床上目光呆滞的耿童,微微叹息。
向恒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时安生瞥向恒一眼:“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11、
医院的走廊上,时安生一把将向恒推搡到墙根上,冷冷地抛下一个问句:“耿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丢了理智,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向恒冷不防被推得有些发懵,站稳之后才有些懊悔地开口:“是我的错,我认......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激动。”
“你把解三七的事告诉他了?”时安生猜到了些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向恒微微垂眼:“嗯。”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现在身体没好听不得这些!你脑子进水了是吧非要上赶着让他伤心!”
“他有了解事实的权利!”向恒道,“我理解你想让他好好休息,但你有没有想过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等他出院了复工了,回过头再复盘案子的时候发现解三七死在傅强手上,而我们所有人都在瞒着他,到头来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你信不信,他只会比现在更疯!”
时安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向恒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
两人对视着,时安生咬牙,手指凌空点了点向恒:“行,你有理,你厉害,我说不过你......等着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看到时候还有谁保得住你!”
说完时安生就走了,向恒站在原地,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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