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的烛火葳蕤,照亮整个祠堂。
几个大大的正喜还张贴在门窗上,红毯从内向外直直铺了一路。
像一条血河。
宋夭夭坐在祠堂正中央,脚边倒着一个人。
她背后是秦家先祖的牌位,前面是敞开的门,轻易便能瞧见外边高悬的圆月。
“多美的夜啊……”她轻叹道。
怎么偏偏遇上这么美的月夜?
察觉到脚边的人有轻微的动作,宋夭夭期待地坐起身子。
秦和昶逐渐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那身着喜服的、才过门不久的儿媳。
他锁眉:“……是你?”
宋夭夭将一条腿交叉叠放在另一条腿上,俯身撑着下巴,笑靥如花:“秦家主,旁人只道你们秦氏百年荣光不衰,不知这万魔之骨好不好用?”
月光下她美得惊心动魄,一番话却让秦和昶大惊失色。
他身上不知何时被下了咒令,竟使不出一分灵力,他强撑着虚软的腿站起来,堂堂除妖大家家主沦入如此境地,相当狼狈。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万魔之骨?又为何会七杀傀儡阵?进我秦家,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宋夭夭也站了起来,她转身,闲庭信步似的走到牌位前随意看过。
“秦家主,你不该是聪明人吗?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她在神龛旁停下,拿起其中的黑匣子,目光明明充满了淬毒的恨意,可声音又那么轻:“一百年了,他们行走于光下,道貌岸然,如今终于由我来带你们,重见天日。”
她捏碎黑匣,随着一串金光咒文在手中迸开,一小截白骨似的棍状物赫然漂浮于掌心。她闭眼,白骨渐渐融进她的胸腔。
-汝,何人也?
-宋夭夭。
黑暗中,有一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猛然睁开,它的声音阴森而凄厉。
“错!汝乃魔,高贵的魔族的血流于汝身!人类卑贱如蝼蚁,诸神自诩世间秩序的守护者,他们逼我魔族濒临至灭绝,乃我魔族生生世世的宿敌!心有不坚者,无法驱使万魔之力,汝当抛却人类之名,倾尽性命为我魔族复仇。现在,再答予我一遍:汝,何人也?!”
“我是……”宋夭夭顿住。
是啊,她是魔,但她不是宋夭夭。
宋夭夭,是宋桃之那蠢货真正的妹妹。
这个名字根本不属于她,这副躯体也不属于她。
她孑然一身,只为复仇而存活。
只有刻入灵魂的诅咒属于她。
“我是……魔尊的女儿,”
背后的牌位兀自燃烧起来,宋夭夭睁开一双同样猩红的眼,瞳孔中跃动的火焰如毒蛇舞蹈,见者皆如临深渊,不寒而栗。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殷灵。”
“师叔!”
匆匆赶来的几人恰巧听到了后两句话,见此幕,秦修和顾七脸上皆是惊愕。扶苏则扬手除去了秦和昶身上的禁咒。
秦修盯着宋夭夭道:“原来是你!”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眼神。
不正是那日与赵弥生一起的黑衣人么?
“你终于认出来了?”宋夭夭讥笑道,“可笑我本一片好意,欲帮那和尚同他所爱相聚,他倒不知好歹、优柔寡断了起来。瞧瞧,一个魔竟还守着与一个除妖道士的兄弟情义,他不是死于他自己,而是死于你们这些阻挠他、逼他放弃的正义之士。赵弥生,是死于你啊秦修。”
秦修的心霎时颤抖了,他提着剑的手跟着颤抖,他甚至找不到话去反驳她。
临死前的那双眼太深刻,由悲哀到绝望,最后是释然。
赵弥生,死于他曾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手。
“你不用灰心。”宋夭夭好似认真安慰道,“我说过的啊,你们秦家都会在地狱相聚,今天,你便能去陪你的好兄弟了。”
她展开双手释放法术,火随即愈燃愈旺,热浪咆哮扑面而来。
“小心!”
他们全部迅速飞移到祠堂外的空地处。
烟尘弥漫里,宋夭夭举掌冲来,杀机毕现,秦和昶推开他前方的秦修,聚力上前对抵,但仍有些招架不住。
同时,四面八方乍现大批的傀儡,他们有的是秦家弟子,有的是不知名人士。
顾七骂道:“我靠,又来?她从哪弄的这么多傀儡军团?”
秦修拔剑出鞘,他看了看秦和昶方向,又看了看这边,正欲开口,扶苏便说:“此处我们应对即可。”
顾七打退一个傀儡,“对对,有我们在,秦大哥你尽管先帮秦叔去!”
得到支持,秦修也不多言语,直接加入到秦和昶一边,共同对抗宋夭夭。
扶苏一只手牵住顾七到身侧,另一只手从容施法,放出与先前一样的蓝火,肉眼所见的傀儡均被覆盖。
顾七瞧着这人处变不惊的模样,心说,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古人诚不欺我。但是……
但是!为什么!要!牵!他!
冷手掌紧扣热手掌,纹路交互摩挲,密不透风,虽已分不清到底是谁冷谁热、谁的手渐润渐黏,顾七亦淡定自若,他道:“扶大哥,甚牛之,甚装之。在下甚倾之。”
你很牛,很装。但小弟膜拜膜拜你。
扶苏点点头,张扬地笑了,一双琥珀眸霎时少了许多深沉莫测,多了许多透明纯粹的、昭然若揭的……情意。
他说:“余亦甚倾……阿七。”
最后二字念得极轻、极郑重,它们像欲说还休的纠结,又像朝朝暮暮的缱绻。其实怎样的感受都无所谓了,光是为了有机会说出这几字,就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的时光,做了很多很多的痴梦。
顾七这厮没听清,却也来不及问。因为他看到不远处,两个重重摔落的身影,血溅在地。红嫁袍居高临下,款款而至。
他松开扶苏的手:“不好!我去帮他们!”
顾七一连甩出几张符咒,手中掐诀不停,也敌不过对方信手一挡,仿佛他就是在卖弄些无关痛痒的雕虫小技。
蚊子再弱小,也是招人厌烦的。何况是顾七这么大一坨的蚊子。
秦修嘴角淌着血,一边扶起同样负伤的秦和昶,一边喊:“顾兄弟别去!”
宋夭夭“啧”了一声,嫌顾七碍事,侧头躲过他一招后就是蓄力一掌,正中他心口。
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顾七被震得吃了痛,捂住胸口后退数步,直到被已经一举覆灭了所有傀儡的扶苏接住。
顾七的背结实地抵到扶苏的胸膛,肩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
不用去看扶苏的表情,都能感受到他散发的肃杀狠戾的气场。
顾七硬生生咽下喉血,颤巍巍举起手,颤巍巍指着宋夭夭:“……揍她。”
他本来很想特别嚣张特别狗仗人势地吼出来“揍她!!”,但他快痛死了,讲话声都虚了不少。
“我知道,你不要动。”说完,扶苏便身形一闪,与宋夭夭从地面打到屋顶,再从屋顶打回地面。
他们之间似乎是势均力敌,交手快到几乎看不清。
“你是……为什么要帮他们?”宋夭夭被略微压制时,对扶苏问道。
顾七离他们有段距离,有些字听的不甚清楚。他只看见扶苏的身后逐渐浮现出淡淡的蓝光,轮廓似光束,更似什么动物的尾巴形状。
“青丘狐族?!”用力过猛,秦和昶不禁咳了咳,“他、他竟是匿迹已久的狐族殿下!”
顾七这才看懂了,那散发幽蓝荧光的是扶苏的狐尾,有五条显露了出来。
不对啊,他不是九尾狐吗?另外四条尾巴去哪了?
也不对啊,他怎么就这么暴露身份了?
没等顾七细想,天空忽起风云,惊雷轰响,闪电刺目,从还在对拼的两人中间直直劈下,大地立刻冒了数道焦烟,一条蜿蜒的裂痕将扶苏和宋夭夭隔开。
再眨眼,持着断月刀、穿着雾灰麻衣的鹤臾就出现在扶苏身旁。
“这么多年,你还是沉不住气。”鹤臾稍稍侧头,扫了一眼顾七,若有所指道:“尤其是有关他的事。”
那边顾七顿时汗流浃背。
呃,看我作甚?不继续打架吗?
扶苏不予置否。他收回狐尾,颇有自觉地让出战场,退回到顾七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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