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泉泠出事第五天,新年伊始,仁平迎来连日大雪后的首个晴天。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皑皑积雪之上,带来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鑫哥,咱除了等她醒还能拍着啥啊......”一张嘴,白气争先恐后往外冒。杜明亮扒拉几下围巾,挡住窗外刮来的寒风。雪一停他们就蹲在这,两三个小时过去,一张有用的都没拍着。
朱成鑫不答话,这才哪到哪儿。也就是前几天大雪封了路,否则这该是他们蹲的第五天。
车里开着空调,架不住两边窗户大开,要不是帽子抗风,杜明亮估摸着脑子都得被吹成浆糊。没人回答他也不在意,麻溜地换个话题:“要不我先去买点吃的,整点热乎的,麻辣烫怎么样?”
还没到饭点,该吃什么这件事杜明亮已经琢磨很久。他眼睛盯着住院楼门口,嘴里报出一大串菜名,念完就满足似地喟叹,仿佛那些羊杂汤、砂锅饭通通已经进了肚。
“鑫哥,你说她会不会醒不过来啊?”杜明亮一分钟转八百个话题,“你刷到那些图没?好大一片血,听说是撞到头。那石头锐得像把刀,我瞅着都觉得痛。”
“你可别乌鸦嘴。”朱成鑫终于吭声,“本来干这行就缺德,你还诅咒起来了。”
杜明亮嘀咕:“这也不能怪我啊。”
今年雪格外大。谷泉泠出事那晚,正逢初雪。山里信号原本就差,雪一下,手机更是形同虚设,堪堪够打个求救电话。
消息没能第一时间传到网上,等人送到市二,天边已经露了白,这时才有媒体闻风而动。
各方风风火火要往医院赶,上街便被大雪糊了满脸。当然有人要迎难而上,可仁平市第二人民医院紧挨着枫木山,过去得走一段高速,白日里第一条交通新闻便是此路不通。
市二很看重病人**,私自透露病人情况,被发现是要挨批的,没人敢在网上凑热闹。
谷泉泠方自出事后未做任何回应,就这么过去三五天,除了那几张快被翻烂的照片、和一些疑似亲历者的发言,再找不到任何与谷泉泠现状相关的实证。
醒不过来是大多数人的揣测,否则怎么连条报平安的声明都发不出。
想到这,朱成鑫也有些唏嘘,“总归是人各有命。”
他还要说句“老实等着吧”,就见楼前有两道身影正往里走。
一男一女,穿着普普通通的长羽绒服,口罩帽子都是用来保暖的那类,看着与周围形色匆匆、各有心事的人没什么两样。
朱成鑫就靠研究这些人吃饭,只消一眼就认出是来人是陈礼和管孟!
朱成鑫刚要招呼杜明亮,让他别发呆,就见这小子捧着机器,怼着住院楼侧门那边拍。
定睛一看,还是个长羽绒服配帽子口罩的人,只是这个瞧着更高些,大冷天的就坐在长椅上发呆——葛怀山!
这可比前边两人值得拍,朱成鑫赶紧低声道:“快把机器压一压!”
他跟过葛怀山,这人对机器敏感得很,杜明亮这是走了运才没被发现,好运持续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杜明亮要把机器放低时,葛怀山忽然往他们这边瞟了一眼,随即干脆利落地压低帽檐往墙后走。
朱成鑫当机立断:“追!”
住院楼侧门连着条仅供行人通行的小道,绿化好、岔路多,十分隐蔽,方向感差些的进去就得绕晕。
他们原本该去那边蹲守,奈何朱成鑫和杜明亮都是怕冷的。他们偷了懒,还是留在正门这边的停车场。
本来也没当回事,谁能想到会遇上葛怀山!
他们下车的速度已经够快,不怕冷的同行还是先他们一步追上去,朱成鑫这下悔得肠子都青了。
“所以真是葛怀山?”杜明亮毕竟比朱成鑫年轻二十多岁,朱成鑫气喘吁吁,他跑在前面还丝毫不耽误八卦。
“你拍的你不知道?”朱成鑫被他不当回事的态度气到。
朱成鑫一反问,杜明亮就懂了,是肯定的意思。他乐呵呵地保证:“放心,这儿我熟!他不可能跑得过我!”
朱成鑫带了他两三个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小子这么兴奋。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几步甩开自己,“鑫哥,看我追上他拍个大的!”
杜明亮没说大话。
看到清晰的葛怀山经纪人正脸照和葛怀山上车的照片,朱成鑫不得不服,“你小子可真行!”他马不停蹄地赶稿,“你确定就你追上去了?”
“那必须的!”杜明亮跟着葛怀山拐了好几条道,“大意了,没想到他对市二也不陌生!要不是我之前在这陪护过,十有**得跟丢!”
任务完成,杜明亮放心八卦,他快好奇死了,“所以葛怀山到底为啥会来这啊?我咋记得他俩没啥关系呢?”
把稿子发出去,朱成鑫才有空搭理杜明亮。
他做这行有十多年了,自以为万事看淡,岂料一天时间唏嘘感慨好几回。
有些事发生的时候,像杜明亮这样的小年轻才十几岁。因为原本就没引起什么涟漪,结束时更是悄无声息,不会在人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那点痕迹实在太轻微,轻微到葛怀山今天不出现,朱成鑫也就这么忘了。
“大概得有十年了吧。”朱成鑫点了根烟,这时间实在有些久了,“那会儿谷泉泠还是个小配角,但也不是没和葛怀山合作过。”
朱成鑫把烟圈吐掉,“那会儿你初中毕业了没,看没看过《月满西楼》?”
“没看过,但是知道。”听这话里的意思,杜明亮猜测,“难不成谷泉泠也参演了啊?”
“那可不是么,演的还是和葛怀山的初恋。”朱成鑫皱着眉,想给杜明亮回忆一下剧情,没成功,“这角色拢共也就出场那么几分钟,你不知道正常……算起来,说合作都有点抬举了。”
“那是葛怀山第一次跟女演员合作感情戏。我跟着拍过点照片,都是些寻常的片场花絮,没什么水花。”
“后来上映,才有人觉着这俩人有猫腻,但谷泉泠实在太不起眼,压根没人当真。”朱成鑫说,“说到底还是不般配么,大家都这么觉得。”
朱成鑫把车往回开,“谷泉泠演了好几年配角,等她演上主角了,也不再跟葛怀山有什么交集。渐渐地就没人还记得那点微不足道的绯闻了。”
故事的主角早在时间流逝中走成两条平行线。现在提起谷泉泠,大家喜闻乐见的都是她和陈礼走到一起,至于葛怀山,这个早早抵达事业高峰的人,再没和谷泉泠有过什么关联。
朱成鑫没再继续讲下去,杜明亮于是点开他刚发出去的稿。
边看边咂舌:“你不是说是普通花絮么?怎么变成‘无法掩饰的爱’和‘隔着距离也没法忽视的亲密’了?”
这段话之后,朱成鑫特贴心地打个括号,提示大家配合图三图四食用。
杜明亮嘴上吐槽,手却诚实地跟着指示走。
照片的场景大约是在《月满西楼》的片场,光线被分成明暗两半。
谷泉泠站在导演身边,是个认真聆听的姿势,葛怀山则在阳光底下望向导演和谷泉泠那边。葛怀山侧着身体,太阳从他身旁照过来,其实是看不见眼神到底聚焦在哪儿的。
因为朱成鑫的描述,杜明亮无端端就笃定,葛怀山是在看谷泉泠。
另一张照片是相同场景,这回谷泉泠到了葛怀山身边,刚好处在他身体搭建的阴影之下,乍看就像是葛怀山特意在为谷泉泠遮阳。
“不这么写没人看啊!”朱成鑫是这么回答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鑫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除非是很肯定,否则朱成鑫一般不会用这种措辞。
“你小子很关注八卦?”朱成鑫问完,看他肯定地点头,笑了,“那你也知道,葛怀山每次传绯闻都会很快澄清吧?”
“是啊。”
葛怀山的绯闻对象通常是作品里有过感情戏的女主演,不只是他,圈里大大小小的绯闻大体都是这样产生。不想炒作的,在合作结束后,都会明里暗里地撇清关系。
杜明亮不以为意,“这能说明啥?只能说他不乐意炒作感情。再说了,就凭他粉丝的战斗力,自己不澄清,女明星那边也巴不得绕路走。”
朱成鑫瞪他,“那你八卦还是看得少了,他可从来没澄清过和谷泉泠的绯闻。”
“你不是说那是因为没人当真?都没人在意,哪里有解释的必要。”
“再怎么不当真,再怎么不起眼,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绯闻!”朱成鑫颇有点成竹在胸的模样,“我打赌他这回什么也不会说,至少不会说没关系!”
“不能够吧?”杜明亮深谙这些人的套路,“实在不想承认,就说是来看望朋友呗,反正只要这么说了就有人愿意相信。”
“就说你们是老朋友,你是去探病的。”葛怀山经纪人的想法与杜明亮的不谋而合。
“我没有和前任做朋友的习惯。”葛怀山坐在沙发上看书,孟庆明的烦躁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
孟庆明又提供几个方案,无非是找个别的借口,哪怕是说自己去看病也好。
方案无一例外被葛怀山否决,孟庆明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如实说!”
“说你们谈了好几年恋爱又分手!说你余情未了,看人家受伤生死未卜心疼了!说你去拍杂志,就因为路过市二走不动道,宁愿鸽了合作方,也要送上门去给狗仔拍!”说完,看到葛怀山那张脸终于不再毫无波澜,孟庆明这口气总算顺了。
“怎么着,假话不说,实话也不能说?”孟庆明翻了个白眼,“我看人家也没说过不准你把这些事儿往外说,你自己非搁那憋着。”
葛怀山手上不自觉用了力,书页被压出褶皱。
他抚平了,再翻一页,却觉得纸面上的字全都变作乱爬的蚂蚁,想要攀上他的手指。
葛怀山做了让步,“至少等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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