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意料之外的受伤,《往去处去》的拍摄计划做了很大变动,剧组暂时搁置了枫木山顶的拍摄,以免后续再有大雪。
谷泉泠醒来前,山上的工作人员都住在山腰的枫木村。雪一停,他们抓紧把能取的景都取了,马不停蹄赶回影视城。
谷泉泠的戏份肯定需要搁置,吴沐霖只好把那些没她的场次调到前面。
刚到星美,谷泉泠就给吴沐霖打过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恢复情况,以及伤口长好需要多久,对打乱拍摄计划诚恳道歉。
吴沐霖哪里好意思接这话。说到底,是他太吹毛求疵,没能及时注意演员的身体状况,这才导致事故的发生。
那段戏谷泉泠表现得已经相当不错,但他能感受到谷泉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这恰好与她所饰演的侠者一心求“道”的韧劲相贴合——可是不够、还能更好。
经言语传达表演出来的东西匠气太重,那不是谷泉泠自己领悟来的,就依然算是瑕疵。吴沐霖希望谷泉泠能从他的严格要求里感受到这一点。
谷泉泠明白了,与自己死磕,绷得太紧,又开始过犹不及。
那场雪真是如有神助。
吴沐霖能看出谷泉泠彻底放松下来,他以为那是有意设计的动作,没曾料到是发烧带来的意识涣散。
电话里谷泉泠说,虽然没法立刻拍摄,这段时间还是会来剧组,吴沐霖拒绝无果。
“小谷,你是个好苗子。”吴沐霖盯着监视器,冷不丁对坐在旁边的谷泉泠说。
谷泉泠一愣,继而摇头,“我如果是个好苗子,哪里会演那么多年配角。”这倒不是抱怨,而是对自己认知清晰。
非科班出身带来的专业上的差距,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弥补的。
“以演员这个身份获得成就,需要的是实力、热爱和机缘,缺了哪样都不行。”吴沐霖难得这么多话,“况且并非拿了最佳主角才是成功。”
“我看你演的配角都很深入人心嘛!”吴沐霖坚持,“我说你是个好苗子你就是!”
谷泉泠展颜,“那我就认了这个名头,多谢吴导赞赏,我会继续努力的。”
吴沐霖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但说到底是个沉闷的性格,转身又沉浸在拍摄里。
谷泉泠就这么待在剧组里,偶尔吴沐霖有空,她会去问一些有关剧本和角色的困惑。
也有刚入行不久的演员来找谷泉泠请教,谷泉泠通常都很耐心。
来的人多了,吴沐霖就皱眉,说:“让小谷好好休息,有什么不会来问我吗!”
吴沐霖平常板着张脸,以往跟谷泉泠讲起戏来都寡言少语、没什么好脸色,这些人哪里敢,纷纷表示这就走。
其实谷泉泠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伤口没彻底长好前,没法戴头套接假发。
不过她没拒绝吴沐霖的好意,顺着对方的意思出去逛逛。
比起另一个全国知名的影视基地,仁平影视城实在很小,好在该有的场景基本都有。
地方不大,谷泉泠时不时地会碰上些合作过的演员。这些人不至于当面八卦,眼里都是明晃晃的好奇。
又应付完一个,谷泉泠忙不迭找条偏僻些的小道钻进去。
走了段距离发现自己是踏进了民国城。
她穿过的是条长弄堂,两边房屋挨得很近,楼上窗口有抻出来的竹竿和布条,也有晾晒的衣物。
谷泉泠喜欢这个景,想着或许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
少了无聊之人的打扰,谷泉泠得以慢悠悠观赏周围的环境。她并未看向前方,没注意走了多远,是被前方的人声止住脚步。
大约是哪个剧组正在拍摄,她打算原路折返。
不再全神贯注,近前那个毫不避讳打量她的人,自然就不会再被忽视。
那人穿着身黑色长衫,手上托着顶礼帽,似乎看了她有一会儿。
谷泉泠一时无言,自从向所有人公开他们的过往,她想过会有许多人因为葛怀山来同自己攀谈,也想过与葛怀山本人再次相遇的情形。
两种想象在同一天变成现实。
葛怀山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弄堂里只有他们两个。
这是条长而窄的弄堂,一旦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逼仄感就会尤为明显。葛怀山不躲不避,没有当场离开,没有与她叙旧的打算,两人就在这方空间里沉默着对视。
葛怀山感到不甘。
谷泉泠以一种似乎很轻松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所有的困顿都失去意义。
像在演一场独角戏。
大雪初霁那天,有很多工作等他去做。葛怀山应该出现在摄影棚,见合作方、拍杂志,应该和下部戏的导演见面,唯独不该出现在医院。
仁平有太多人了,人人都在那天蜂拥而出。
他们偏偏堵在高速出口,偏偏堵在市二附近。如果堵车的队伍再长一些,长到葛怀山没法离开高速,那天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孟庆明根本来不及拦他,连他自己都没办法阻拦,孟庆明又怎么拦得住?
葛怀山如愿到了市二,看到了曾经十分熟悉的住院楼,也毫不意外地察觉自己的可笑。
他该去哪里找谷泉泠,又该以何种身份去探视谷泉泠?
葛怀山失去了对媒体镜头的敏锐,坐在那棵一片叶子也不剩的枯树下,只记得从前谷泉泠住院时,喜欢看后门那棵冬日里也郁郁葱葱的常青树。
他不知道谷泉泠住的地方能看见哪棵树,竟然还替她希望,至少不要是身后这棵。
只能喊孟庆明来接。在狼狈的躲避间,葛怀山陡然从被拍到这件事里获得快意。
他在心里谴责这份荒诞的情绪,却抑制不了它的蔓延。
孟庆明讲,她从没说过分手后不能提及两人的感情。葛怀山当然知道。早在分手前,她就已经妥协,说过可以公开。
公开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现在,它即将以“分手”的形式成为现实。
为什么非要坚持等到谷泉泠醒来,如果她拒绝,难道自己会再次妥协吗?
葛怀山确信现在的自己不会。
那又是为了什么?
亲自感受谷泉泠“无所谓”“随便你”的态度吗?
谷泉泠从弄堂那头走来,戴着明显宽大的帽子,意料之中没见到头发。她背身时葛怀山看着她的后脑勺,想要透过帽子去看看伤口到底在哪、有多长多宽、是否愈合。
他一如既往控制不住自己。
天空忽然飘下绵密的雪花,落在脸上有些凉意。
又是雪。
起初,葛怀山把种种不理智归因于突如其来的大雪。大雪隔断信息,而未知总是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所以他担忧,所以他不受控。
正如此刻,雪才落下,他再次因为一个无法窥伺的伤口而焦躁。葛怀山似乎感受到了疼痛,一种枕骨被石头割开的疼痛。
葛怀山深知一切与大雪无关。强烈的恐惧也好、虚幻的疼痛也好,都源于片刻前还在怡然赏景的谷泉泠。可他却总得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否则怎么面对谷泉泠的无动于衷?
葛怀山抬手戴上礼帽,走向嘈杂的人群。
叫住他——谷泉泠无端产生这样的念头,毫无根据、毫不理智,他们分明最好就此别过。
“怀山。”谷泉泠还是喊出他的名字,这两个字好像牵扯出丝丝缕缕的回忆。
葛怀山停顿片刻,像在等待她说些什么。谷泉泠无法解释喊住他的原因,嘴唇闭合几下,只能说一句“当心路滑”。
哪怕说一句“好久不见”,都比此刻要强。至少那是合乎气氛、合乎情理的。
“该当心的是你自己。”葛怀山的声音并不大,随着雪花一起飘落,很快了无踪迹。
不像这次会面,在谷泉泠心里留了很久。
再回去时,谷泉泠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起今天大寒。父亲研究农作物,总跟她讲农谚,说:“大寒雪,来年收。”
大寒天下雪是吉兆。
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相遇也有所预兆?
谷泉泠无奈于自己的联想,察觉自己从相逢中生出了别的念想。这念想让她很冲动地去问安安:“《Trend》是不是发过合作意向?”
安安支支吾吾:“啊……好像是的,我不太记得了姐。”
怎么可能。
《Trend》虽然不算多难上,但它向来畅销,拍摄风格独具特色,其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谷泉泠当时以行程大多、忙不过来为由拒绝。
那时她已经进组,经常连轴转出来完成很多别的工作,段立蕊便没说什么。
现在想想,《Trend》的合作意向里分明写着,要拍的是双人封,另一位的拟邀约名单里赫然有葛怀山的名字。
安安不懂她此刻提起来的用意,只能顾左右而言它:“大概是时间太久了吧。”
“好,我就是随便问问。”谷泉泠早已清醒。
这是在做什么?且不说她已经拒绝,那是十二月的事了。封面早都拍完,即便她有多了不起的咖位,人家愿意等她拍下次的新封,那也得在她没出事之前。
现在头发都没长好,难道还指望着去拍杂志?
葛怀山更是没必要去拍这个封面……话是这样说,谷泉泠还是去搜了《Trend》的开年封。
不是葛怀山。
她松了口气。这就不用去想,如果葛怀山拍了、而自己拒绝,现在是不是会后悔。
谷泉泠知道自己现在是动了复合的念头……在她才对蕊姐说完“没可能”之后。这是个很危险的念头,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没解决,葛怀山的担忧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或许连那些所谓的“赌气”也不过是自己臆想。
得冷静,谷泉泠想,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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