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她便身手伶俐翻上了楼梯。想来,她势必要做一块揭不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追随凌水月而去。
呆瓜……呆瓜……面对如此称呼,沈青卓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又问慕绯可知她们二人的关系。
慕绯自然是否认的,她不是神仙,不会掐指一算,眼下当真是猜不出来了。
沈清卓也不好多问什么,打算去继续吃酒,却看到了身侧那位蒙着眼睛,许久未置一词的老妇人。登时,他瞳孔骤缩,零碎记忆涌上心头,难道……是……
为了方才的事赔罪,霍云舒从荷包里倒出全部掉碎银子,却不太够,便又拿了一张银票递给小二。
她拱手抱拳,以江湖人的方式赔罪,只说打扰了诸位雅兴还望见谅。今日这酒菜,权当是叶菱纱请的,诸位可尽情纵酒,不必客气。
小公子与叶菱纱不对付,听了撇撇嘴,低声腹诽,我们的酒何须你请?难道喝不起么?孰料,身旁的父亲一听有人请,便寻思着再加两个热菜。气得他直扶额感叹。
小二点头哈腰,这外地来的出手就是阔绰,一百多两,何止够请客吃酒了,再加点,说不定老板就将客栈盘给她了。
不过这银票还没有在手里捂热,就被闻讯而来的掌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抽走了。
小二:“……”
默默关注了一目大师许久,沈清卓按捺不住,走到她们的桌子旁,拱手作揖,态度谦卑语气温和,“阁下莫非便是赫赫有名的华山前任掌门七绝剑一目大师?”
这一长串的称号,曾威震江湖,如今却被很多人淡忘了,以至于一些人听到这话时,很久才反应过来。
十三刀也颇为好奇,歪着头仔细去瞧。
一目大师却缓缓道,“老身如今右眼已盲,这称号,到底是名不副实了。”
她语气平静,脸上也看不出悲喜,仿佛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陈年旧事。
沈清卓沉思,若她真是一目大师,那传言当中,那位身份扑朔迷离的弟子便是慕绯了?原来如此。想到这些,他心中暗喜,再次自报家门套近乎,“在下沈青卓——天海帮少帮主。相逢是缘,二位不妨与我们同行云中山庄,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天海帮虽不比丐帮声势浩大,却也有上万帮众,加上又是少帮主亲自请求,按理说江湖人都会给他三分薄面,可偏偏有人不买账——慕绯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她并不正眼相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回绝了,“我师徒一贯独来独往,不喜与他人过多相处,望沈公子见谅。”
碰了一鼻子灰,沈清卓尴尬地退了回去,生闷气喝闷酒,同桌的手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气氛一时僵硬得可怕。
十三刀全然看在眼里,忍住笑意,在心里默默送了他两个字:活该。
小公子低头不语,他正借着碗杯中的倒影细看自己的眉眼。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个说自己“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姑娘。他摸着自己的脸,心想,当真有那么不堪么?竟入不得你的眼。
众人没有被方才的事扰了心智,继续喝酒吃肉。
慕绯二人吃完了素面,正准备上楼休息,却听得客栈外一阵骚动。
一人冒冒失失冲了进来,比先前的叶菱纱还要风风火火。他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狂刀门的人和雪宫的人打起来了……”
狂刀门和之前败于一目大师的大漠狂刀没什么关联,是武林的后起之秀。
江湖人常有“狂刀怒剑断魂枪”的说法,讲的便三个擅长用刀剑枪,名声不相上下的门派。
既称为狂刀,刀法必然猖狂凌厉,举手投足应有一股张狂豪迈气,因此刀中门人也使用大刀、重刀,无论男女。
连前任掌门的女儿谭明华,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也总是背着一把八尺多长的大刀。
大刀比她自己还高,没有刀鞘,银色刀身与金色刀刃相得益彰。一旦染血,刀身上便有血光流转,银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狂刀门的人再不济,也应使一柄长刀,不然何来“狂刀”一说?
可新掌门柳扶风却是个使用月牙小弯刀的清秀男子。
月牙刀不过数寸长短,和藏匿身上的飞刀暗器别无二致,握在双手,只露出三寸有余。
暗器杀人,大多需要乘人不备出其不意。可他与人对阵时,却从不会用暗箭,他会率先亮出自己的武器,两把小刀一手一把。这也让他身上少了些杀戮,多了几分文雅。
他极擅长以柔克刚,与人对阵时,他出手又快,小刀伤口又窄又细,有时对手在恍惚之间,已被取了性命。
因此有人形容说,“柳扶风与人比试,如同‘清风弄月’”。于是,他便得了一个“弄月公子”的称号。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两方厮杀,长剑对上短刀,谁占上风真说不准。功夫高低,与武器终究关联不大。不然,一目大师当年也不会只凭柳枝就打败了大漠狂刀。
听闻此事,凑热闹的人都追了出去,倒不是好奇二者的胜负——他们对结果已经心知肚明,他们想看的,是惹了玉玲珑的人会有何下场。
沈清卓示意手下切莫轻举妄动,他的位置正对着窗子,透过开了半扇的窗棂,正好将对峙的几人尽收眼底。
客栈外,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下,立着弄月公子和他的师弟。
柳扶风是个翩翩风流的文雅公子,他师弟却是个草莽出身的壮汉,唤作“金无惧”。
金无惧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把衣服绷得紧紧的。他的大刀是黑色的,形如巨阙,少数也有数十斤,被他插进面前土里,只露出半截来。
而与他们对峙的,却一个女子,玄色衣襟,遗世独立,手中不见任何兵刃。
“这人便是玉玲珑吗?”慕绯不明就里,故而闹了笑话,遭到了沈清卓无情的讥讽。
原来,这女子不过是玉玲珑手下而已。雪宫有三位圣使:流辉,神风,星云。她便是流辉圣使。
客栈的不远处,玉玲珑正端坐在纱帐内,八名素色衣着的婢女分立两侧。微风拂过,轻扬帐缦,里面竟透出逼人寒气,更显高深莫测。
不知先前金无惧与流辉斗了几招几式,此时不住地喘着粗气,如同一个刚耕完几亩荒地的牛,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而那流辉圣使,却显得十分淡然。
忽然,起了一阵风。南风卷起地上铺着的一片树叶,打了个旋,慢慢升起,在落地的刹那,金无惧突然拔出插在泥土里的大刀,飞身而去,却越过流辉圣使,直直砍向玉玲珑的纱帐。
婢女见状,却不挺身护主,当即飞身四散,黑色大刀便直挺挺地砍向了纱帐。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人不懂?只是,这金无惧连流辉圣使都对付不了,又岂会是玉玲珑的对手?
大刀还未落下,一名白衣人登时破帐而出,掌中呼啸成风,直接将金无惧的身体震出了数丈之远。
玉玲珑被金色面具遮住了半张面容,衣袂翩跹,出尘脱俗。
慕绯离得遥远,看不真切,脑中却浮现出两句唱词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玉玲珑全身散发着逼人寒气,轻轻一抬,手中竟用内力凝结成一朵晶莹如玉的冰莲。
看到这一幕的沈清卓笑了,饮尽杯中的酒,向陆迟等人说道,“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流辉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向玉玲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飞身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起不了身的金无惧。
犹如困兽的金无惧打算殊死一搏,挣扎着起来,手中大刀劈向流辉圣使。
大刀本身就极为厚重,他又使力,若流辉躲闪不及,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流辉却不慌乱,腰身向后弯曲如弓,足尖点地,身形轻盈地后滑着,双手撑开,如同抚琴一般,定格在上方,而金无惧手中的刀却停住动弹不得了。
慕绯捏了捏眼角,实在难以置信——流辉手中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抵住了刀刃。
二人僵持之际,柳扶风也没闲着,手中两把月牙刀朝着流辉的背后射出。
这种卑劣行径向来为人不齿,让他之前的形象一落千丈,可这命悬一线危急时刻,还顾及什么江湖名声?
流辉十分敏锐,小刀还未近身,她却飞身而上,翻到了金无惧的身后,将他的身子当成了挡箭牌。
金无惧骇然,提起刀身去挡,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捆住了刀身。他挣了挣,却发现双臂也被锁到一起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两把小刀便不偏不倚插在了自己的胸前,没进去一半之深。
好在伤口不深,他发疯一般拼了命地扭动双臂试图挣脱开来。
流辉却没有手下留情,双手抬到金无惧的脖颈处,轻轻使力,那颈前便血如井喷。
不喜鲜血沾染到身上,她赶紧松手后撤数步。
没了倚靠,金无惧身躯如同一头牛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离得近的十三刀,才勉强看到了那脖颈之处三道血痕。
他目不忍睹,闭上了眼睛,心底不由得感叹一声,雪宫之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果真所言不虚。
小公子心里咯噔一声,往父亲身后靠了靠,急急喘了两口,好像下一刻,那倒在地上被割破喉咙的人会是自己。
其他凑热闹的人静静围观着,因为畏惧雪宫,全部一言不发,还自觉地给流辉腾出些地方。
为求自保,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平日将行侠仗义挂在嘴边,此时却将自己贪生怕死的嘴脸暴露无遗。
狂刀门的两个门徒战战兢兢,拿刀的手都不自觉颤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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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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