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本宫内
太子殿下的寝殿内,龙凤红烛高燃,映得满室如血。
又是一番礼仪之后,宫人鱼贯退下,厚重的殿门合拢,将喧嚣隔绝在外,只余下烛火燃烧的哔剥声,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残留气息。
楚璨踱至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温热的玉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注入杯盏的声响,在过分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背对着钟离泊,身形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覆盖在她端坐于床沿的身影上。
“太子妃,”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探究的慵懒,“那日围猎,孤便觉惊奇。深闺贵女,竟随身携此利器?”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钟离泊腰间被喜服巧妙遮掩的轮廓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且是把吹毛断发的上品匕首花流云。孟小姐......还真是文武双全,令人刮目。”
钟离泊心头一凛,面上却迅速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羞赧与无措,仿佛被夫君撞破小秘密的娇憨。
她依着孟羽迎的性子,怯生生地从袖中取出那柄有流云纹的匕首,双手奉上,动作恭敬又带着点讨好:“殿下见笑了。这......这只是家母忧心女儿家安危,特意寻巧匠打造,让妾身防身用的。”
她微微垂首,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那日在围场情急之下冲撞了殿下,万望殿下恕罪。”
楚璨并未接那匕首,只是端着茶杯,踱步靠近。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审视的意味更浓。
“哦?防身?”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孤倒觉得,太子妃以刃自戕、宁伤己身亦不......失节的烈性,更显‘女中豪杰’风范。寻常闺秀,怕是无此胆魄。”
“殿下谬赞了。”钟离泊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温顺腔调,“家父家母自幼教导,女子贞洁,重于性命。此乃本分,不敢称‘豪杰’。”
“本分......”楚璨重复着这两个字,又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极具压迫感。
“可那夜在帷帐之内,孤与你皆中迷情之物。若你按计划顺水推舟与孤成就好事,岂非更能坐实这太子妃之位?又何需......自伤演这出苦肉计?”他语速平缓,目光却如鹰隼,紧锁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那声计划带着清晰的试探与质疑。
钟离泊迅速抬眼,眸中瞬间蓄满了被误解的委屈与倔强,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明鉴!妾身虽仰慕殿下风仪,却绝非不知廉耻、工于心计之人!即便...即便此生有幸侍奉殿下左右,也绝不屑用此等下作手段!”
她微微喘息,仿佛气急,旋即又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声音低若蚊呐,“妾身...只想以一颗真心,常伴殿下身侧。幼时宫中荷塘畔,殿下落泪,妾身...曾赠殿下蜜饯一颗......此情此景,妾身从未敢忘......”
还好,曾经听孟羽迎提起过她儿时曾与楚璨有一面之缘。
“呵......”楚璨骤然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婚房里回荡,却毫无暖意,反而透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
荷塘蜜饯?真是好故事。
这儿时往事不假。
但可惜......这双在忘郁楼那夜、于刀光剑影中依旧沉静锐利的眼睛,绝非孟羽迎的眼睛。
他不再掩饰,眼底的探究化作实质性的侵略,抬手,修长的手指径直探向钟离泊繁复的嫁衣襟口。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精致的盘扣时,钟离泊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坚决。
她抬眸,眼中伪装的情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锐利:“殿下且慢。”
楚璨挑眉,并未挣脱,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装不下去了?
钟离泊无视他眼中的挑衅,目光精准地落在他微敞衣襟下露出的那枚温润玉佩,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奇与试探:“妾身......有一事好奇。殿下所佩之玉,玉质温润,隐见蓝绿丝纹流转,莫非......是传说中的平骅玉?”
楚璨脸上的慵懒瞬间凝固。
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她竟认得平骅玉。
此玉极其稀有,特征内敛,非近观细品不能辨识其蓝绿丝纹。
他贴身佩戴,从不示人,她如何得知?
“你见过它?”他的声音陡然沉冷,带着凛冽的寒意,手腕猛地翻转,反手如铁钳般狠狠掐住了她左手那日自伤的伤口。
“嘶……”剧烈的疼痛传来,钟离泊虽然习武多年,但是从小她就怕疼。
又想到她此刻扮演的是娇弱贵女,只需顺水推舟。
她瞬间痛呼出声,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迅速蓄满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殿、殿下息怒!妾身......妾身只是在围场帷帐中,与殿下......亲近之时,偶然瞥见此玉一角......妾身自幼喜爱玉器,家中也有几本珍玉图谱,见此玉纹路奇异,心有所感才大胆猜测......妾、妾身并无他意,只是......只是心生喜爱,想求殿下赏玩片刻......”她语无伦次,楚楚可怜,将孟羽迎的惊慌失措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倒是不假。以前爹最爱的就是收藏玉器,本来就没几个钱,都花在玉器上了。
这平骅玉钟离泊倒是从她爹的嘴里提起过,他常感叹这玉的美妙,可惜他还未曾亲眼见过......
楚璨盯着她泪光盈盈、痛楚难当的脸,那夸张的柔弱姿态几乎无懈可击。
她说是围场那夜看见的?倒也勉强说得通。
但那份精准的眼力,那份在剧痛下依旧能迅速编出合理借口的急智……
他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浓。
他缓缓松开钳制的手,看着钟离泊如蒙大赦般逃离床榻,看向自己用红布裹住的左手,低垂着头微微抽泣。
楚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开,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淡漠。
“太子妃,”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孤倦了。今夜,你便在此处歇下吧。”他指了指光洁冰冷的地面。
钟离泊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顺从地低声道:“是......殿下。”
她慢慢蹲下身,开始默默整理铺盖,背对着楚璨的脸上,所有柔弱痛苦瞬间消失,只剩下如寒潭般的冰冷与一丝得逞的锐光。
玉佩的试探,虽险,却也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这位病弱的太子,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烛火摇曳,映照着华美婚床上独坐的楚璨,和地上默默铺着简陋被褥的太子妃。
红帐之内,暗流汹涌,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钟离泊:痛死老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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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红烛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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