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晴走向最近的摊位,摊主是个裹黑袍的老妇人,面前摆着十几只歪歪扭扭的桃子,绒毛上还沾着草屑。
“老人家,这桃子怎么卖?” 温晴晴的话筒差点碰翻货筐。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点,摸索着抓住桃子:
“两千叙利亚镑,甜的。”
陆扬举着摄像机,镜头里老妇人袖管空荡荡的,右胳膊不知去了哪里。
他按错了键,屏幕突然黑了,慌忙又按红色键重启,指节在机身上磕出轻响。
“打仗还在这里做生意?” 温晴晴的声音放轻了。
“儿子死了,孙女要吃饭。” 老妇人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面包,掰了半块塞进嘴里,
“炮弹来了就往地下室钻,交火结束了再出来。”
她指了指身后楼宇的破洞,那里堆着些发霉的毯子。
旁边摊位的男人突然插话,他面前摆着堆开裂的番茄:
“昨天东边又打起来了,路炸毁了。进价涨了三成,卖不动。” 男人的颧骨很高,眼窝深陷,脖子上有道狰狞的疤痕,
“以前一天能卖一万二,现在八千都难。”
温晴晴弯腰拿起只番茄,表皮上的裂痕像道干涸的河床:“够糊口吗?”
“饿不死。” 男人咧嘴笑,露出颗金牙,“比逃到约旦强,至少还有个摊。”
陆扬渐渐熟练了摄像机操作,镜头从番茄移到男人脖子的疤痕,又扫过远处持枪巡逻的士兵。
他忽然发现,每个摊主身后都有个地下室入口,用铁板盖着,边缘磨得发亮 ——
显然是日日开关的痕迹。
“都买了吧。” 温晴晴拎起一筐黄杏,果实上的虫眼清晰可见,“回去给大家分着吃。”
陆扬掏钱时,老妇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三只桃子塞进他怀里:
“送的,中国人修过我们的铁路。” 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温晴晴又采访了几位摊主,有卖番茄的老人,说儿子参军去了,自己摆摊挣点药钱;
还有个年轻小伙,守着一筐蔬菜,说这些是自家院子里结的,不卖钱,换点电池就行。
“这些也买点回去吧。”温晴晴转头对陆扬说,“路上能吃,回去也能给大家改善伙食。”
她买了一大包葡萄、一筐桃子,又买了两大袋土豆和番茄,陆扬拎着袋子往车上搬,口袋边勒得手指发红。
“没想到能买到新鲜的蔬果。”陆扬把东西塞进后备箱,笑着说,“总算不用吃罐头了。”
蓝白塑料布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像面褪色的旗帜;摊主们正佝偻着背,把货物摆得更整齐些,等待着寥寥的顾客。
正要离开市场时,街角突然窜出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个用塑料袋缠的球。
看到温晴晴手里的话筒,孩子们瞬间僵住,齐刷刷地举起双手,掌心朝前,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最小的那个还尿了裤子,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往下淌。
陆扬把摄像机握得更紧了些。
“他们天天都这样吗?”温晴晴的声音发哑。
“别见怪。” 路边一个妇人说道,“恐怖分子来的时候,见人就开枪,孩子们吓怕了,看到陌生人就以为是拿枪的。”
孩子们始终保持着投降的姿势。
陆扬见状放下摄像机,走到孩子们面前,慢慢蹲下身,也举起双手,学着他们的样子,然后缓缓放下,笑着说:
“没事,不用怕。”
孩子们愣了愣,最大的那个先放下手,拉着弟弟妹妹往后退了几步,撒腿跑了。
镜头里还留着刚才的画面:灰蒙蒙的天空下,几个瘦小的身影举着手,背景是断成两截的街灯,像根生锈的十字架。
车子继续往前开,街景渐渐变得萧索,原本的商铺大多关着门,铁卷帘上布满弹孔,像蜂窝煤。
偶尔能看到逃难的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西边走 ——
“你们打算去哪?” 温晴晴下车采访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
“去扎赫勒。那里离约旦边境更近。” 女人的头巾沾满灰尘,“霍姆斯被炸平了,房子没了。”
她怀里的小男孩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像只破风箱。
“有药吗?” 陆扬递过去一盒止咳药,是他随身带的备用药品。
女人接过药,突然跪下来磕头,被陆扬一把扶起:
“不用这样。” 他声音发哑,“路上小心。”
车子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泛着绿色,漂着垃圾和树枝。
温晴晴突然指着岸边:“你看。”
几个女人正蹲在河边洗衣服,棒槌捶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有个孕妇,肚子大得几乎要临盆了,捶衣服时喘得厉害,看到摄像机,她却抬起头笑。
“她的小孩快要出生了。” 温晴晴的声音很轻。
陆扬把这一幕拍了下来,镜头里孕妇的笑容和远处的断壁残垣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忽然明白温晴晴为什么非要来采访 ——
这些在战火里顽强生活的人们,比任何文字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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