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身相许烽火天

是夜,罗奇美躺在傅信义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今晚傅信义和徐露守着那个他们喊大哥的受伤男子身边,轮流照顾他,没让罗奇美靠近半步。

罗奇美深夜陪着傅信义去了公济医院拿回了盘尼西林,便又被安排待在傅信义的房内,不能随便出去。

罗奇美心中想着那一箱盘尼西林,就这么被傅信义给拿走了。那箱盘尼西林是荣大夫冒着生命危险,积攒下来的救命之物,是他临走前关照她一定要保存好,待有机会,有个戴玉之人,会来和她交接。他的玉上刻着一个“卫”字,到时你只需问他,喜欢怎样的服饰?他会回你他最爱奇伟之饰。

可是那佩玉之人又在哪里?罗奇美根本不清楚。眼见着有人受伤,罗奇美只想着救人,可接下去怎么办?怎么从傅信义手里拿回那箱盘尼西林?

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天刚亮,罗奇美便起身,收拾妥当后,下楼来到客厅。刘妈见罗奇美下楼来,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罗小姐,早餐都准备好啦,赶紧去用餐!”

罗奇美笑着点头,没想到她起得早,佣人比她更早,她更没想到的是,有人早已经在餐厅用餐了。

傅信义一脸悠闲地喝着早茶,见罗奇美进来,便招呼着她坐,又吩咐着刘妈多上些点心。

罗奇美心中正有事,见傅信义心情不错的样子,便挨着他坐下,轻声道:“傅先生,我那箱盘尼西林。。。。。”

罗奇美话只开了个头,傅信义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他的眼中满是柔和,没了往日的厉色。

他深深看了一眼罗奇美:“ 奇美,不要管这些了好吗?”

“这是我的事,请你也不要管了,好吗?”罗奇美想着那箱药,说话不免有些急。

傅信义若有所思地调着杯中的咖啡,又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抬眸看着罗奇美。

他深邃的眸子里,是罗奇美读不明白的复杂。她只觉着自己被傅信义这么看着,不免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见他良久没有说话,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嗯,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任务,但我也有我的任务,我愿意救你还有你那位大哥,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吧?”

傅信义微微扬了扬唇角,低声道:“你有什么任务?”

“这个,无可奉告吧?”

傅信义不作答,只低头轻轻调着他的咖啡,良久他又低低说了句:“你不怕吗?”

“我十四岁到了沪海,不久就爆发了淞沪战争。接着我辗转于教会医院和公济医院,我每天面对的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生命,我问我自己怕不怕?当这些活生生的生命被无情地炸成血肉模糊,我问我自己怕不怕?生有何哀,死又何惧?国破家亡了,我说我怕有用吗?”

说完,罗奇美端起她面前的咖啡杯,一饮而尽。接着她放下空杯盏,又道:“我的那箱盘尼西林呢?”

罗奇美的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说:

“冠切云之崔崽,被明月兮佩宝璐。”

罗奇美转身,见傅太太徐璐正站在她身后,和往常一样,她笑盈盈的,娴雅温柔。

罗奇美上下打量着傅太太,又看了看她身后,没有别人,罗奇美可以肯定,刚才吟那诗的正是傅太太,徐璐。

“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罗奇美心中默念了几遍,此句不就是屈原《楚辞.九章.涉江》里的那句“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吗?句子的意思是说长长的宝剑挂在腰间上,高高的切云帽戴在头上,身上披挂着珍珠佩戴着美玉。在楚辞中,屈原不就是说自己自幼喜爱奇伟之服吗?

想到此,罗奇美忽地悟道:“傅太太,请问你喜欢怎样的服饰?”

傅太太轻轻笑道:“罗小姐,你别看我平时打扮还挺典雅端庄的,其实啊,我骨子里最爱奇伟之饰。”

罗奇美不敢置信,心中又不免暗喜,宝璐,璐字含玉之意,难道她又问:“傅太太,可有玉?”

傅太太走上前来,解开劲脖处两颗旗袍扣子,白皙的脖劲之上正挂着一块白玉。

罗奇美站起身,问道:“傅太太,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玉?”

傅太太看了一眼一旁的傅信义,傅信义调着咖啡杯内的咖啡,表情显得有些莫名的凝重。他思索着,最后点点头,傅太太这才取下那块白玉递给了罗奇美。

罗奇美接过玉,仔细端详着,没错,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卫”字。

罗奇美抬起头,显得有些兴奋,她按耐不住的激动,她的声音都颤抖着,她说:“傅太太,难道你就是要和我交接那箱盘尼西林的人吗?”

傅太太微微笑着点头:“罗小姐,那箱盘尼西林是荣雨浓同志冒着生命危险,留给我们的宝贵物资,谢谢你一直替我们保护地那么好。我也是没想到,是你替荣雨浓同志保护着这箱物资。”

“荣大夫还好吗?”罗奇美又问。

“荣雨浓同志挺好的,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具体情况我不好说。”傅太太答道。

“哦,那就好,这真是太好了!终于遇上你们了!”罗奇美感慨。

傅太太见一旁的傅信义沉凝着脸,始终没有说话,便知他有心事,此刻也不好多说,于是只浅浅笑了笑说:“那罗小姐,你慢慢用,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罗奇美见状,也不明所以然,只得目送着傅太太上了楼。

罗奇美又见一旁坐着的傅信义沉着脸,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难道他不高兴自己为他们做的事吗?好歹她是一片赤诚之心。

于是她问:“傅先生,其实我还可以为你们做更多的。只要是抗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傅信义没有理她,良久,他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说完,傅信义走到餐厅最顶头的壁炉处,罗奇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就见他将手深进正烧着火的壁炉里,罗奇美吓一跳,惊地还未等她开口呼出,壁炉边上的那堵墙沉沉地微微启开一个口子。

傅信义快速拉着罗奇美走了进去,那堵墙又很快重重合上了。

此刻,映入罗奇美眼帘的竟是一间四周铜墙铁壁的密室,四周是钢铁铸的防弹墙,墙上挂满了各式武器,四周墙角叠放着十来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有两个盖子开着,里面装满了弹药。中间一张黑色大铁桌,更是扎眼,上面摆满了长长短短的各式枪支。

罗奇美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傅公馆里,藏着这么多的弹药,楼上是,楼下也是。

“我在美国留学时,就秘密加入了国际和平会,之后去了加拿大集训,最后又在苏联呆了两年。从二十岁至今,整整八年,血雨腥风的日子,我习惯了。自从踏上这条路,我从未后悔过,也从未怕过,活着为了更少的人死去,死了也是为了更多人活着。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牵绊。”

傅信义说着转身看向罗奇美,映着柔白色的灯光,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如一尊瓷娃娃般,站在这一堆的枪炮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该是个被人呵护着,捧在手心里的小女人,而不是过这样血雨腥风的日子。傅信义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望着这个女人,他舍不得。

女人也罢,兄弟也罢,这么多年来,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

为了完成他心中的信仰,他傅信义什么都能舍。可是,这个女人让他莫名的心疼,他只想保护她,他舍不得让她踏进来,因为他知道前面的路有多凶险。

罗奇美被他拥在怀中,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他有力的臂弯箍着她,让她感到安宁,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任由他搂着,任由他轻轻吻着她柔软的长发,这次她没再推开他。

“奇美,你知道吗,你触到了我的心,怎么办?”傅信义说着将她搂地更紧了,吻星星点点般地洒落下来,令人窒息的缱绻之后,傅信义轻轻放开了罗奇美。

他说:“这么多年,我从未觉得会有女人能牵绊住我,可是,你竟能让我这么顾忌。我和徐璐不是夫妻,她只是我的战友,楼上受伤的是他的丈夫。他的身份比较特殊,由于叛徒出卖,他身负重伤,后续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想办法把他转移出去。我不希望你卷进来,你知道吗,这是生死一瞬间的事,开不得半点玩笑。我可以安排你回你想去的地方,远离这个烽火连天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傅信义说了他能说的,他从未怕过死,但她是那么的美好,他第一次觉得怕,怕这个能让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心疼的女人受伤,他太知道这血雨腥风的残酷。

罗奇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闪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他。

她是那么的美,淡粉色的脸颊,双唇,脖颈,瓷白如玉的她,仿佛如婴孩一般,净得如一汪泉水。

傅信义看着她,忍不住,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一次,他的吻更深了。

罗奇美青涩地回应着他,她唇齿间的那点点甘甜,点燃了男人身上压抑着的火。

他将她抱起,把她放在中间的那张大铁桌上,移开挡着的枪支,他俯身而下,她的背一阵透凉,身上却是一团火在燃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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