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亡

“修行?”

李归尔抬眸,不解问道。

西木子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在青石路上走着:

“天地万物,依灵而生。

世间灵可分为生灵和物质灵,只要能控制住灵,即可达入修行之道。”

李归尔跟在他身后,淡声启口:

“我为什么要修行?”

闻言,西木子停住脚,侧身看向李归尔,笑眯眯地问道:

“你喜欢刚才经历的事吗?”

“不喜欢。”

李归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随后,她又把头仰起,定定地看向了西木子:

“是你做的?”

“哎呀呀~别生气嘛~”

西木子将扇子一并,笑着对李归尔道:

“因为是假的,所以才不喜欢吗?”

“…..”

李归尔没有回答,只是梗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人”

亦或说。

妖精。

不远处的石子路似乎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石子被踢开的嘎哒声,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地飘散在夜风里。

“如果说,你从开始生活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西木子缓缓开口,轻如羽般的声音扫过耳畔,却让人背后莫名发凉。

月光被乌云掩住,视线里,魅如丝般的狐狸眼半眯着,棕金色的暗芒闪烁其中。

李归尔莫名地联想到张寡妇常用的那根绣花针。

“听到那串脚步声了吗?”

闻言,李归尔老实地点头。

“它要过来了。”

李归尔不解:“谁?”

“嘘——”

一阵噤声后,李归尔忽觉耳朵突然被人捂住,先前的一切噪声如潮水般褪去。

须臾过后,西木子那带着蛊意的声音忽地在脑内响起:

“现在,回头看看。”

夜风灌进衣领,几乎要把脖子上的每一寸肌肤刺穿。

抬眸望去,西木子已然不见了身影。

好冷。

李归尔木然地回过头,抬眼就看到了拄着拐杖蹒跚而来的镇长。

他佝偻着背,白发白须,松弛的皮肤像豆腐皮一样挂在脸上。

就好像骷髅架子套了张皮。

“镇长好。”

学着镇上那些人的样子,李归尔微微俯身,对着镇长开口道。

“欸——”

镇长抖着腿,颤巍巍地回道。

李归尔默默等待着他的下文,心中的那份怪异呼之欲出。

“镇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是门口的李子树掉片叶子的功夫,镇长忽然一把抓住了李归尔的手,努巴着干枣一样的嘴要开口。

“归…尔…”

身前的人僵硬地抬起头,露出了两道黑洞洞的大窟窿。

他没有眼睛。

李归尔微微睁大了眼,看着飘散的白点从镇长那具窟窿一样的躯体上钻了出来。

稍后,骨架发出木锯般的笑声,对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归尔,张寡妇回来了吗?”

———

“鹿野大人,查到了。”

卫衣男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将显示的资料往鹿野面前送去。

“无限三百年,那地方原来是个镇子,后来因为房地产开发给推掉了...”

卫衣男小心地看着鹿野阐述着自己的发现,一旁的池年环手昂手,闻言,不耐地皱起了眉:

“那个活的人类呢?”

“这个…”

卫衣男挠了挠头,颇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

“根据人类警方那里调取的资料显示,近年来,龙游倒是有几例失踪案件,但是…”

池年咬着字,眉头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

“但是?”

“但是大都结案了。”

鹿野将手中的资料递还回去,抬眸瞥了眼池年,淡声开口接道:

“两年前有个交通事故案,有辆外地开来自驾游的车经过这里出了意外,一家三口,夫妻二人当场抢救无效,小孩没找到尸体,外地来的亲戚赶过来领了两口子骨灰后,案子就被判定为意外事故结了。

我调查过,那个失踪的女孩,年纪大约在五岁左右。

目前来说,是最贴合你们说法的一位。”

“……”

听完鹿野讲完这么一大串话,原本因为鹿野擅自行动而有些不爽的池年此刻有些拉不下面子。

末了,他微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你都看过了?”

池年睨着眼,对着鹿野开口。

闻言,鹿野眼都没抬一下,随口就接过话:

“你都没看过?”

池年别脸不语。

良久,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轻不痒的冷笑。

“嗤。”

池年:“?”

她这是在嘲讽吧?

绝对是!

“池长老,”见池年就要发作,一旁的卫衣男赶忙把手头的资料往前一递,虚声开口道,“这,这是资料…请您过目。”

“哼。”

见池年没有再发作的打算,卫衣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俩祖宗。

放过他吧。

———

“归尔,张寡妇回来了吗?”

手臂被鸡爪一样干巴的手牢牢抓住,骷髅架子一样的人站在眼前,用那两颗空洞的窟窿眼死死地盯住李归尔。

像是不得到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李归尔看着他没有言语,过了会儿才淡声开口道:

“回来了。”

镇长歪了歪头,脖子间的骨节咔咔作响,开口的声音沙哑:

“回来了?”

“嗯。”

李归尔点头,视线停顿在了镇长那空洞的眼眶。

好像左眼要比右眼大一点。

“回来了…怎么会回来呢…”

枯木般的直接紧紧抓着李归尔的手臂,镇长喃喃自语着,神情恍惚。

“镇长,天晚了~”

就在李归尔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折下时,身后突然又传来那道婉转绵长的腔调。

李归尔回过头,正对上了西木子的眸子。

他又变成了张寡妇的模样。

“啊…”

看到来人,镇长若有所觉地松开手,失魂一般喃喃点头自语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手臂回归自由,李归尔低头看了看,上面红了一大块,血红的指印在手臂上格外显眼。

直到镇长走远,李归尔才对着西木子开口道:

“这又是你干的?”

“哎呀~这次怎么不演了?”

西木子没有正面回答李归尔的问题,反倒是展扇掩面,露出双媚长的眸子盯着李归尔看。

“……”

张寡妇是从来不会做这种动作的。

手臂上不时传来点刺疼,一切都在提醒她先前发生的事并非幻觉。

眼前依旧能看到散发着荧光白点,和先前幻境里的红光又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

李归尔戳了戳飘散在空中的莹白光点,开口问道。

西木子挥扇托住李归尔面前的白点,随后启口道:

“灵。”

“我为什么能看见?”

闻言,西木子笑了笑,随意地岔开了话题:

“…不好看吗?”

“……”

“白色的是物质灵和生灵,它们创造了生命的躯体。”

见身旁的人没了动静,西木子自导自演着担当起了旁白。

李归尔抬起手,看着满空飘散的白点从她的指缝间穿过。

“寄托在生命体内的是魂灵,有了它,生命体才有了意识。”

顺着西木子的话头,李归尔低头向自己,在一层白色灵层的裹挟下,身体里虚虚拢拢地照这个人形的气团。

抬眼朝西木子看去,他的身体里也有。

只不过——

李归尔的视线忽然一顿,有所察觉地朝西木子看去。

“如若魂灵足够强大,□□消亡后凝而不散,便是灵体。”

“要是魂灵不够强呢?”

李归尔突然开口,语声罕见地认真。

西木子像是预料到她会这么问,悠悠地接道:

“要是不强,人死后一段时间,魂灵自然而然就散了~”

李归尔环视了四周一圈,忽而道:

“散了,就是看不见的意思吗?”

“错了,”西木子合起折扇,放在掌心轻轻一拍,轻笑着启口,“是一点一点看不见的。”

“这就和你一点一点长大一样。

越长大,小时就的事忘得就越多。

魂灵散得越多,这辈子的事就记得越少,你的意识就越来越弱。”

等到魂灵彻底消散,且当往后,日月交替,春秋代序。

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你这号人。”

悠扬婉转的语声飘荡在空旷的苍穹间,激不起一点回响。

李归尔突然迈开腿,往青石路上跑去。

街上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街上,或在闲谈,或在买小吃。

但无一例外,他们体内的魂灵都已经褪到了极淡极淡的颜色。

而有的——

力气因为奔跑渐渐被掏空,李归尔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

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镇长那双窟窿眼,他的体内,早就和周围的花草树木一样,全然没有魂灵的存在。

“就像你想的那样,这镇子里的,都是死人。”

鼻息传来淡淡的冷香,西木子的语声随之传来。

李归尔弓着身,缓缓开口道:

“…那她呢?”

“她?”

西木子先是一怔,稍后就反应到李归尔指的是张寡妇。

抬手拂去颊边的乱发,西木子弯了弯唇,启口问道:

“她当时怎么和你说的?”

李归尔沉默了下,稍后张口说道:

“…她说她回娘家了。”

“哦~”

李归尔默声,忽然没了下文。

她对于死亡的模糊认知,仅仅停留在山坡上的那片墓碑林上。

村里的老人常说落叶归根。

他们说,人就是树叶,从树上长出来,在风里飘一阵又会回到土里。

想到这,李归尔的嘴唇半张开,缓缓问道:

“死了,就是回家了吗?”

“……”

像是没想到李归尔会这么说,西木子手上的动作一停,半晌后才出声道:

“用你们人类的视角去看,也可以这么认为。”

原本那层罩在死亡上的土布像是被突然掀开一样,清晰地露出了下面长着青苔的石碑。

李归尔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西木子的眼睛,启口道:

“那就够了。”

“在修行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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