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无论是镇上的集市还是城市的菜市场,在做买卖时都一样热闹。

望珊最常和泥巴打交道,青菜上的虫眼影不影响,哪颗柿子最沙最甜,这些她一看就知道。

但让她畏手畏脚的不是菜,而是价格和打交道。

家家户户都有种的菜,多到拿去喂鸡都没人看得上,到了这里就要好几毛钱一斤。甚至院子里随手一拔的小葱,一小撮就要五角钱。

她嘴笨,加上有口音,本就不大敢拔高声音说话。摊位前的顾客多,摊主一大声带着疑问的“啊”,她的脸就红了个彻底。

内心的敏感总让她在看见别人的表情后忍不住多想。

是嫌弃她兜里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还是嫌她畏畏缩缩耽误时间?

在菜市场溜达了一圈,望珊肩上挎着的蓝色布袋才装了个底。上边写着某某银行的名字,是昨天上街买东西时从街上推销员手里拿的。她看着猪肉摊上黄底黑字的价格牌,忽然明白为什么昨天她说要买个背篓时,李顾行说用不上。

望珊原本的想法简单,她买菜的时候能拿来用。从前在老家,赶早集人手一个背篓,鸡鸭鱼猪还有沾着泥的青菜都摞在里边。

再者下次他们要买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她就可以把东西全部背在背上,这样他的手就不会勒到发白。

但现在看来,这一点点菜好像确实浪费了那么大的背篓。

望珊没有买猪肉的打算,家里很少吃肉,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吃上一次。分量也不多,杀年猪时才能满足一下。

她对肉没有那么大的口欲,省下来的钱买一包小葱的种子后还剩下很多很多。

买完东西,她慢悠悠走回家。

路上路内什么都有,随处可见开摩的的人,没人他们也在路上晃悠。

最显眼的就是名叫“金色海岸”的洗脚城。昨晚出来买东西的时候望珊经过了两次,五颜六色的招牌照得其他地方都黯淡了,方圆几公里最亮的招牌就属于它。

而现在这里一盏灯都没亮,偶尔有一两个醉醺醺的人从里边相互搀扶着出来,酒气熏得经过的路人都要捂着鼻子绕道走。

望珊护着自己的蓝色袋子走得远了些,再走一小段距离就是一面很大的信息张贴栏,男女老少围在前边,有些人还会在本子上抄录什么。

她走上前,看见上边粘贴着不少白底黑字的招聘启事。

大多数都是工厂的招聘,临时工和正式工都有招,没有学历限制,只要求年龄在十八到四十之间。望珊的视线掠过“包吃包住”这四个字,她对住宿没有要求,但如果包吃的话,他们每个月就能省下两百块钱呢。

她在人群中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往家走。

越走,空间越狭小。

城中村像盘丝洞。

过道都是相似的狭窄,墙面灰扑扑油腻腻,加上几乎压到头顶的杂乱电线,走进去就好似蚂蚁进了下水道,左走右拐找不到正确的路。

没有李顾行在身旁,望珊绕了两次路才勉强记住几个标志——某栋二楼窗台放了一盆花,细长的枝条直直伸出了窗外。再往前一点则有个绿色的大垃圾桶,经过这儿拐个弯直走就到家了。

她往家走时,那位时髦的女邻居也从另外一条道出来。

精致的妆容有些花了,眼睛那儿黑乎乎糊了一团;趿拉的高跟鞋拖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刺耳的“喀拉”声。昨晚夹在腋下的小挎包现在随手拎着,和打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两个白色泡沫盒相贴。

望珊偷偷看了她一眼,殊不知会和对方对上视线。

打量这个行为并不好,望珊的脸倏地红了。

她仓惶地垂下脑袋,将钥匙捅进锁芯里边。门锁太干了,钥匙捅不进去,动静反而更明显。但对方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很快开门进了屋。

望珊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现在又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她把买回来的菜放到折叠桌上,开始把衣柜里堆积的衣服都拿出来。

自己的那些一股脑塞进厕所的红色塑料桶里,李顾行的衣服则被她单独放了出来。

水龙头哗哗放着水,水里明显带着一股望珊形容不出来的味道。

洗衣服对她来说不是难事,用水泡透了打上肥皂,攥在手里用力一搓,再抓着衣领在桶里上下涮洗。

望珊洗得起劲,全然忘了这是在楼房,隔音极差。

隔壁的抱怨咒骂声丝毫不留半分情面,似乎盖过唰啦的水流声都不足以平息怒气。

尖锐的声音直穿门板,伴随着敲击墙壁的捶打:“妈的,动静不知道小点啊?洗那两件破衣服要让整栋楼的人知道是不是?”

望珊急急忙忙把水龙头关了,她手上还残留着滑溜溜的触感,连着拧了两次水龙头才关上。

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掉,她屏息听了好一会儿,确认隔壁没声音后才继续洗。

这次的动作轻到了极致,就连拧水都没什么动静。

拧成麻花的衣服堆在桶里,望珊提出去到外边晾晒。她刚把绳子一端系在铁栅栏上,又一道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走到别的地方去晾,这里不可以晾衫。”

房东气势汹汹冒出来,吓得望珊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她朝水沟看了一眼,确认以房东壮壮的体型在那儿是行不通的。她取下原本挂好的那端绳子,本想挂远一点,但房东不让,一直叫她走开。

“你在这里晾会挡住我的菜的啊!快点行开行开!”驱赶的手势像是在赶什么害虫。

望珊小声反驳:“我在这里晒,哪里会挡着菜。”

房东不听,只一味用晦涩难懂的方言赶她,甚至是推搡。

望珊急得想哭,这么多衣服,这么可能都挂在不见光的屋子里。

要是李顾行在就好了。

“死八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吵我就把你那些破菜全部拔了!”

隔壁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踩着一双平底的塑料凉拖,怒气里掺杂着未睡饱的困倦。

房东呛她:“关你什么事?你看看哪个正经女人现在睡觉的?”

女人拨了拨倾斜的刘海,叼着烟气势十足地回怼,“臭三八,人老多作怪,收个钱啊鸡啊佐。把房东喊出来,我问问能不能在这里晾衣服?能不能白天睡觉!”

“——你跟我吵架,扯人家的东西干什么!你扯啊,死三八,你踢她的衣服,我现在就把你的死菜扯光!再让街道办把你楼上楼下这些都拆了!”

说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直往房东脸上的横肉吹。烟灰扑簌簌往下掉,她作势要把烟头摁在对方脸上,房东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女人又撩了撩头发,嘴里骂着脏话。扭头一看,旁边还有一个正看着她。

她在这儿住了一两年,用什么眼神看她的都见过,只有面前这个不一样。

望珊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崇拜,没有复杂的情绪,看得她心里一颤。

“看看看,衣服不知道晾啊?”

人看着也呆呆的,笨手笨脚扯着绳子。女人啧了一声,一把拿过她的绳子,咬着烟绑到了窗户上。

“谢谢你。”

望珊真心实意跟她道谢,接着开始晾衣服。几件衬衫被放在桶的最上边,她挂上衣架后甩了甩,又扯平上边的褶皱。

女人用鞋底碾了碾地上的烟灰,皱着眉从桶里拿了件衣服帮着晾,说了句客套话,“洗得蛮干净。”

“你愿意的话,下次我可以帮你一块洗。”

出乎意料的回答,女人直接愣了一下,随即翘了下嘴角。她抱臂看着望珊动作,饶有兴致地问,“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满二十没?”

“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

女人又问:“叫什么?”

“望珊,希望的望,王字旁的珊。家里人都叫我珊子。”

“行。我比你大个十来岁,姓卢,你喊我杏姐就行——就是吃的那个杏,知道不?”

“知道,木口杏。”

“还挺有文化。”卢杏笑着掸了下烟灰,“刚才凶了你,别介意。”

“没事,我都忘了。”望珊腼腆地笑了笑。李顾行总说她心大,别人今天拧了她一下,她明天就能忘。事实上她忘记的速度更快。

两人霎时突破了“隔壁邻居”的陌生关系。卢杏觉得望珊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心特大,人也不坏,还有点傻乎乎的。

“你哪里人?”

望珊按着李顾行对房东的那套说辞说了,卢杏把烟头丢进水沟里,不经意道,“听着不像。”

望珊的背都僵了,好在卢杏并没有深究。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知道望珊想种菜,卢杏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大泡沫箱,抓着头发递给她,“反正要丢了,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得到了一个泡沫箱,还从卢杏嘴里知道了一个关于房东的“秘密”。

她想立刻打电话分享给李顾行,却又觉得不该打扰他,只好继续听卢杏说话。

“你去挖上边的土也行,”卢杏朝土坡抬了下下巴,有示意望珊看向房东种菜的那块区域,笑得狡黠,“不过我建议你别用,都是粪尿淋的,臭的很。这有现成的,她淋的都是化肥。”

“聪明一点,挖完之后把土铲平一点。”

望珊看着旺盛的葡萄藤笑了笑,并没有要动那片沃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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