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富饶的王国。王国里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库，传说里面珍藏着世界上最神奇、最珍贵、最伟大的宝物。
王国珍爱这宝物。
行商到来了，最优秀的大商人希望能用自己的全部财产换取那件至尊宝物。王国的统治者拒绝了他。
邻国的王到来了，她有意与王国缔结联盟，并共享宝物的神威。王国的统治者拒绝了她。
教皇的使团到来了，他们要求王国将宝物归于教廷，因为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定是圣遗物。王国的统治者拒绝了他们。
最后，一群邪恶的巫师到来了。你们怎么能独享世界上最神奇、最珍贵、最伟大的东西？他们这样说，还发誓一定要将那宝物研究个明白。邪恶的巫师袭击了美丽富饶的王国。王国上下殊死搏斗，最终却敌不过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敌人。最后一位公主败倒在魔法师面前时，才吐露出王国的秘密——其实宝库被神秘的力量封印，无人能打开，无人知道宝物的样子。
巫师们沉吟片刻，其中最厉害的一个说：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打开这个封印。他们带着公主，用神奇的法术开启了宝库的大门。
宝库里空空荡荡，没有宝物，没有神威，没有圣物，什么都没有。
巫师面面相觑，最后感叹道：你们守护着虚无之物，为此牺牲一切。看来，信念就是你们的宝物啊！
王国最后一位幸存的公主跪在地上，呜咽着流下眼泪。
她哭着：不过是、不过是灰烬。
※※※
幻境白得刺眼。
脚下的镜面像被冰封的河面，幻境主人一挥手，裂纹好比训练有素的猎犬一样袭来，要将我刺个透心凉。乔伊·多普勒稳操胜券，她对幻境的支配如呼吸般轻松自如。这儿是她的地盘，我应当动弹不得、无声无息地死去。
但我还有最后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的机会。先前被自己咬破的舌尖正泌出血珠。而您要知道，魔法师是魔力的容器，我们这类人血液里流淌着魔法力量。越强大，越浓稠。容我提醒——如猩红色苹果树所揭露的故事那般。
将血液抿在口中，独属于自我的小小魔力允许喉舌吐出仅仅一句咒语。我必须借此破除幻境主人对我的控制，仅仅一句——
~Videmus nunc per speculum et in aenigmate~
~吾等如今于镜与谜中观看~
可以理解为何拉丁语成为欧美系魔法咒语的最主要媒介，它源自公元前6世纪的古罗马，成为欧洲诸多语言的源头。在中世纪的修道院与大学堂，人们用这古老优美的语言吟诵与祈祷。
咒语脱口而出，空气随之震荡。一面光滑的无形之墙，让袭来的裂纹撞壁了似的戛然而止。不远处，多普勒警官墨镜下滑，露出她惊讶的表情。赌对了！我抓住机会，木戒立刻化为法杖，充盈的魔力使我彻底摆脱幻境主人的控制。
此为“镜中迷境”之术，可创造出一面镜子般的虚像，古代修士常用以窥探内心，从而自省。传说梅林曾经用这个法术铸造一面魔镜，显现出未来和隐藏的真相。亚瑟王通过这面镜子看到自己的末日。后来它演变为一种幻境幻术类魔法。
在乔伊·多普勒的幻境中释放同类型法术，恰恰好起到对冲的作用。
“看来你的幻境确实是镜中迷境的变体。”我满头虚汗地握紧法杖，与多普勒警官对峙。能将这个法术运用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她的实力可不容小觑。至于我——很不幸，是理论上的巨人，实战上的矮子——还从来没有和真正的敌人战斗过。
“了不起，不愧是金枝的天才！”乔伊·多普勒乐呵呵的，“接下来的审判得多花上一些时间了。”
在她手中，一把玻璃般透明的匕首被随意抛起、接住、抛起、接住。那么，这便是她的施法媒介了吧。
匕首又被抛起。
它划过的轨迹拖拽出一条条痕迹，是更多的镜面裂痕。这些纹路如蛛网，瞬间铺满了整个幻境。破碎的镜面映照出我和多普勒警官重重叠叠的身影。等等！她后退一步，直接融入了身后破碎的镜中。
这难缠的审判者可能从任何一块碎镜里冒出来，将匕首刺进我的要害。对此，我将法杖敲击地面，一轮轮金色光环从下方升起，将自己圈在其中。“金环魔法”，高纯度的魔法凝结体能防御绝大部分攻击，这是我最熟悉的法术之一，无需多余的施法步骤便可释放。
多普勒隐在暗处，留下忽远忽近的声音：“朋友们死于这枚戒指，但你倒是和它亲密无间。”
她说得没错，那也许是我的罪过。但此时，我只对一件事感到好奇：“为什么我的罪名是'异端'？”
幻境的审判者没有回答。
“我可以接受许多罪名……但为什么是异端？我皈依了什么非天主教的教派吗？”
“傻孩子，”她的声音从我脚下传来，“当你不顺从我们时，你就是异端。”
这就是狂信徒。我还能说什么？
哗啦！地面发出一千个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几块碎片深深扎进我的腿！痛感让五官都搅在一起。在坠落前，我双手横握法杖，紧急释放飞翔的魔法。碎片如雨，打在金色光环上，其中一片浮现乔伊·多普勒的身影。将其击破，她又在另一面碎片上出现。她不断调整与我的距离，看来是想耗尽我的法力与精力。
而我则反复击碎袭来的碎镜，才算没有进一步受伤。
哗啦！
哗啦！
一场难熬的持久战。温热的伤口提醒我：再过不久，我的墓志铭上就可刻下“此人死于失血过多”。
镜子怕什么？打碎镜子只会创造更多镜子。被无数的镜面包围，注定都是自己无数的倒影。
那么，也许可以阻止它反射。
物理的镜面反射光线，魔法的虚镜反射内心。
是否应该制造吞噬一切的黑暗？我后悔没向凯瑟琳学点黑暗亡灵系的法术。
突然一把砍刀似的碎片直冲我的胸膛，被金环稳稳拿下。多普勒的脸再次出现，好像在通过屏幕和我视频聊天：“嘿……你是不是召唤了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秒，我还以为自己制造黑暗的意图被她察觉。直到我们都发现整个幻境在轻微颤抖。
“警官，你才是那个幻境主人，”我疼得流汗，勉强反唇相讥，“也许你坚定的信念动摇了？”
碎片纷纷停止袭击，那些稀里哗啦的破碎声也归于寂静。乔伊·多普勒的身体从一块棱形的镜面走出来：“不对……是有东西闯了进来。”
忽然，白色的幻境自下到上染上乌黑的斑块。那些斑块像有生命力一样不断攀升，很快就让周围堕入沉重的黑暗。
一股呛鼻又浓厚的黑烟升腾而起，镜面被这黑烟熏得失去光泽。乔伊·多普勒也彻底丧失了攻击我的**。她喃喃自语：“浓烟、黑暗……噢，这莫非是谁的记忆碎片——啊！嘿，你这年轻人！”
趁这位热爱思考的警官陷入沉思时，我挥杖将金环甩向她的身体。这个法术曾牢牢捆住瑞德·斯普林，在乔伊·多普勒身上却撞出“咯啦”的奇怪响动。
她一笑：“啊哈，你该再用力点，我可——”
突然间，她的脖子向下一折，后脑勺猛地破成了碎片！
“嗷呜——！”从天而降的黑狼张开血盆大口，她的利齿远胜世界上所有镜子的碎片。她闯入的地方被破开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缺口，滚滚浓烟和她披靡的身姿一同侵入。乔伊不幸成为她突袭的头号目标，蛮横的冲撞竟砸碎了她半个脑袋：没有血、没有肉，那脑袋竟然也由银与玻璃组成，宛如一尊精美的玻璃制品。
我差点没握住法杖：“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以黑狼的形态降临，她一定是发现了我的失踪！能找到这幻境里来，也不知她花了多大力气——惊喜很快转为惊异：那些黑烟似乎是从她身上飘散而出的。
狼龇牙咧嘴，俨然一头处于捕猎状态的兽。乔伊·多普勒发出惊呼，用尚且完整的另外半张脸感叹道：“哎呀，失策！低估了你这只小狼。”
黑狼咆哮，再次扑向多普勒警官。后者正想融入幻境镜面，却被我的加倍释放的金环彻底缠住。
她的墨镜也被砸了个稀巴烂，独眼眯了起来：“圣母在上，你们俩人，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剩下的话语彻底消弭在阿比盖尔的利爪下——她狠狠击碎了乔伊·多普勒的整张脸。
哗啦——
幻境主人的身躯停止反抗，一寸寸破碎，化为亮闪闪的粉末，以及一堆无主衣物。
阿比盖尔站在飘散的粉末前。她的尾巴直挺挺地下垂，僵得像根铁棍。
镜中的幻境在崩塌，逐渐揭露出现实的景色。我连忙解除飞翔状态，拖着伤腿靠近阿比盖尔。她仍背对我，没有火焰，没有光亮，那些浓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阿比盖尔！”我支着腿跪下，向黑狼伸手，想将她从未知的幻觉里唤醒。
她终于慢慢转过身，乌黑双瞳比黑洞还以逃脱。我心中一阵震颤，总算明白她从不对我好奇的原因：她自己也有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去。她不想讲自己的，所以不想听别人的。
过了好几秒，阿比盖尔才迷迷瞪瞪地甩甩脑袋，眼里也有了高光。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狼眼睛，扑过来往我的小臂狠咬了一口。
最后一面镜子似的幻境破碎了，闪烁的流光比熄灭的烟火还寒冷。
我们从幻境中摔出来——即从王子街面包店的橱窗玻璃中摔出来。看来这光洁的大玻璃被警官当作了幻境的出入口。一匹眼神无辜的狼，一个腿部与小臂严重受伤的人，凭空出现在街边，引得路人惊声尖叫。
劫后余生多么使人感动。而我费了点口舌才让路人明白我并没有被发疯的狼袭击。
本章拉丁语是确实存在的古谚，不是我中二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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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在火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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