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最合适呢?
门外是广袤的田野,并不适合抛掉车子。但鞋套和刀或许被凶手埋在了某一处。
因为这个可能,他必须要在地里一寸一寸地摸排。
这样太慢了,他站在地头,环顾四周的田野。发现田头的麦子长得低,田中央的麦子一般比较高。
他在不同的地垄间走来走去,观察着麦子的长势。
有处麦田中央出现了小幅度的凹陷,他瞄准那里,踏进麦田,缓缓移动着避免踩踏麦苗。到了跟前,发现这十几株麦子茎叶倒伏,根部的土壤也比周围更黑,应是被人翻动过。
就是这里了,季生一戴上手套,直接上手挖。土壤被人刻意压实过,但他也没废多大力气,不一会儿就将这处土壤翻开,五十厘米深的小坑里,被塑料袋包裹着的刀柄赫然现身。
季生一将袋子拿在手上,发现除了带血的刀外,还套装着另一个塑料袋,里面坠着一对变形萎缩的眼睛。
看来这两个塑料袋就是凶手的鞋套。
他把刀抽出来装进证物袋。如果这把刀属于陈家,而不是为了作案新买的,曾经被使用过,上面就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指纹。
进了车里,他打开激光手电照在刀上,果然如他所料。现在该回去,对比陈先觉和白久久的指纹。
在局门口他没下车,瞧见了回来的何定,面有菜色急匆匆大步往二楼冲去。
季生一直觉出事了。他关上车门,踏上二楼走廊,刑侦的人正在办公室议论些什么。
“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停在刑侦办公室门口,几人听见他的声响,回身看他。
“生一”,路德斯看见他手里提的证物,“这么快就找到了——白久久刚刚割腕自杀了,只留下一封信,你看看。”
季生一接过那张发皱的纸,想必是被写信人在手里攥了很久,上面零散滴落的泪痕将字迹晕染得斑驳。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不过是一个母亲,坦然承认杀掉了长期家暴自己的丈夫,试图摘脱女儿身上的罪责。
可他们都明白,白久久不能行走,何谈运尸到第二现场。她出计为女儿搏个前程,女儿可能并未料到,母亲还留有后手,最终以死成全她的未来。
他没再进观察室,回到法医办公室,给证物交给了雷漾。没多久,他听见审讯室传来剧烈恸哭的女声。
雷漾还在做着指纹对比,但陈先觉如果失去活着的意义,可能已经招罪了。
这番终于忙完,季生一回想起还有个被他带回局里的故人,心中一紧,他起身进了招待室。
人还没走。
“抱歉,今天影响你给人问诊了。”
“那要怎么补偿我。”
“请你吃中午饭?”
“我更想要你现在的联系方式。”
“哦,可以。”季生一自腕表上投影出二维码,“在毒贩根据地和你分开之后,出于安全考虑,我家人确实注销了我的微信号重新注册了一个,不过这事你怎么知道。”
就像赫兹曾经也有他第一个微信号似的。
滴地一声,赫兹的名片弹出来,没有签名,“这不重要。”
他越是这么说,季生一心中便越觉得奇怪。眼下也不好多问,趁着午休时间把人送回了医院门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背对他的身影停顿下来,转过身慢慢地走到车窗前,晦暗难明的目光垂下来。季生一仰头等着答案。
他把腰弯下来,认真地打量着季生一,叹了一口气,道:“赫兹,这次不要忘了。”
晚上,季生一独自加班留守,结果出来后,通知了路德斯——白久久并未服用帕罗西汀,排除了她听不到女儿行凶动静的可能性。
那个叫赫兹的心理医生的推测精准无误。
季生一不知是第几次回想起他,这一晚上脑海里一直徘徊着和他重逢的情形。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宛若沉渊的深灰色义眼,有如两汪幽深静湖。尽管他表现得儒雅随和,侃侃而谈,业务能力绝佳。可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像表面那般容易接近。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总是带着读不懂的东西,像被什么东西惦记着,季生一觉得不太舒服。
长夜未明,月光洒在季生一魂不守舍的归家路上,也悄悄倾泻在城市另一隅的某扇落地窗里。
寂静的屋内,床上的人嘴唇发白,身上沁出一层滑腻冷汗,眉头紧锁,陷落进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里。
砰然一声,□□和硬物碰撞出结实闷响。十六岁的赫兹从高楼坠落在地,血肉模糊,五脏六腑摔了个粉碎。痛感强烈到他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世界都静止了,只能听到心脏“嗵嗵”地极速跳动,快要挣破胸膛。他的眼睛瞪得浑圆,暴露出过多的眼白,似是始料未及。
月光如水亮,地面冷硬。他无法动弹,像被车轮碾过的猫儿,身体扁扁地贴在地上,等待一个好心人将他低贱的骨肉从地上揭起来,找个小土坡埋了。
痛感后知后觉地从尾椎骨一路上升到天灵盖,下延到脚尖。和地面相撞的酸麻感像超声波一样,自和地面相贴的一层皮肤往上扩散到身体每一处。
碎裂的骨骼摩擦着血肉,两片肺成了扎破的气球,每吸一口气,就有血水顺着气管上涌进口腔,堵塞他的鼻孔。呼吸孱弱,全身颤抖不止。
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叫喊:“疼。”
也许他和世界缘尽于此。心如死灰,他的睫毛渐渐垂落,身体和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从昏迷中醒来,赫兹睁开眼睫,有个人担忧地凝望着他。这人似乎守了很久,面容憔悴。他的鼻尖被打在墙上的光束穿透,白净温润。低头凑近赫兹时,就像同类在闻嗅他的伤口,怜惜无比。
赫兹的不安缓缓被驱散,慢慢平静下来。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看不分明。梦里他越发焦急,牵动了意识。睁开眼睛的前一刻,赫兹还在留恋地追寻那人脸庞。
黑色的床头桌上,智能表显示:2051.3.31.03:12
身上的汗太过粘腻,下了床,他推开卫生间的门。
射出的水流斜冲在胸前,蜿蜒到脚下。良久,他起伏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重新获得了力量,曾经认为无法掌控的焦虑与抑郁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镇定与平静。
赫兹草草冲过,重新躺回床上。睁眼体会着夜的静谧,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地。
他抑制住自己回想过去,逼迫自己重新入眠,明天还有工作。
但是睡不着,早醒对赫兹来说就如家常便饭,令人烦躁。
机器人适时地关怀他:“主人,您醒了。是否需要我唱歌或讲故事哄您入睡?”
“参商,不用和我说话。”
他习惯了夜的存在。
“是。”
季生一的身影徘徊在他的脑海里,鼻尖阳光微烁,沉稳利落又不失干净透澈。看上去既非喜功近利往上爬的那类人,也不同于默默无闻在办公桌上一坐到老的人。他心性诚实纯净,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有不喜惹人注目但又不能让人轻视的肃直。
简直和自己截然相反。
他抬起手腕发消息:[去调查一名警察。]
浅浅在荧光屏幕上勾勒几笔,出来一个人的面部轮廓,屏幕将其自动精细化,和现实中的那个人有八分像。
[对方身份特殊,警惕性高,小心至上,勿令其起疑。]
稍后,回复消息显示在荧幕上:[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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