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政一,负责地,把许宾白背了起来。
许爷爷走在最前面引路,大门也不锁,背着手。许政一艰难地跟着他,穿过满是树枝和石子的土路,一走一踉跄。
他们要去爷爷的实验室。
首要任务,是研究怎样才能让许宾白的腿恢复知觉。其次,还得教他如何适应只能依靠两腿在陆地行走的繁殖期生活。
许爷爷的实验室距离他的住处很近,走路不到五分钟。
那是一个简易搭起的灰色砖房,门前既没有装饰也没有植被,从外观看,像是废旧仓库。
许政一背着许宾白跨过砖房门槛,许爷爷指着最里面:“那边,去那里。”
许政一跨进房门。
屋内,玻璃墙隔开里外两个空间。
外面就是普通的办公室,有桌有椅有微波炉。里面是实验室,巨大的仪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通过显示屏上的两条横线可以判断出那是用来测心率的心电图机。角落里还有一台白色的小型机器,许政一不确定那是什么,看起来像B超机之类的东西。
许政一将许宾白摆在实验室的担架床上躺平,揉着酸痛的肩走出来。
许爷爷正在玻璃墙外的办公室奋笔疾书。
“写什么呢?”
许政一看到许爷爷压在笔下的纸上印着暗红色的“实验报告”四个大字,又从爷爷龙飞凤舞的字迹里辨认出“高传导性”和“繁殖期”这些字眼。
“写给谁看?”许政一微蹙眉。
许爷爷写完最后一行字,收起报告书,盖好笔帽,这才回答:“写给我们国家的生物科研,总会用到的。”
许政一下意识看向玻璃墙。
透过这层玻璃,能清晰地看到担架床上许宾白的一举一动。
这一会儿功夫,许宾白好像又睡着了。
许政一看向他时,许宾白正在翻身,他的双腿不灵便,只能依靠上半身的力量蠕动。或许是因为实验室里空气阴冷,他忽然弓起背,将自己蜷缩起来。
“不是应该先去照顾一下他?”
许政一的语气里压抑着责备之意,他觉得爷爷冷血,对许宾白不闻不问,只顾着写实验报告。
许爷爷头也不抬,手一指大门:“院子里晒了被子,你拿进来给他盖上呀。”
说得理所当然。
好像照顾许宾白该是许政一一个人的分内之事。
许政一气呼呼地去院子里把晾好的被子收回来,气呼呼地偷偷瞪了爷爷一眼,然后气呼呼地把被子甩到许宾白的身上。
结果,他没掌握好力度,许宾白被厚重的被子砸醒了,哼哼唧唧爬起来:“干嘛呀?干嘛打我?”
许宾白使劲揉着惺忪的睡眼,眼角都搓红了,神色迷离地抬头望许政一。
砸醒他并非许政一的本意,但反正醒都醒了,许政一错开视线,语气虽然生硬,倒是温柔:“内个……就是问问你渴不渴?想喝什么?”
许宾白的眼睛哗地瞪大,一下子亮起来:“汽水!我要喝汽水!”
许政一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出去买饮料。
他回来时,实验室里已经有了让许宾白的腿恢复知觉的办法。
许爷爷说,针灸可以让许宾白的腿恢复知觉。
“繁殖期增强了他的一部分感官,也抑制了他一部分神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针灸。”
许爷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灸包,一边向刚从海边小超市买回碳酸汽水的许政一解释,一边在许宾白光溜溜的膝盖上扎下第一根银针。
许政一把刚买回来的碳酸汽水递给许宾白,又递过去一根吸管,他问:“会有副作用吗?”
“不好说。”
许政一看着许宾白淡粉色的仿佛一击就碎的膝盖,微微皱眉,担忧道:“要么,把他送医院吧?”
爷爷头也不抬继续扎第二根:“……但肯定比医院用神经刺激仪给他电醒的副作用小。”
许政一噤声。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多多少少有点过度关心这只小人鱼了。
此时,许宾白正咬着吸管喝碳酸汽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许宾白羞赧地抬头看向许政一,发现他只是神色严肃地盯着自己那两条扎满了细银针的腿,扁了扁嘴,低头继续咕噜咕噜喝汽水。
许政一终于听不下去了,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像在教训小孩:“别往里吹气。”
许宾白大约老实了五秒左右,又开始咕噜吹气。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许政一心想。
而他竟然让一个孩子强行进入繁殖期?!
许政一心里一阵烦躁,甚至想打自己一拳。
但他不是故意的啊!
谁也不会料到小人鱼会给自己舔伤口,而自己还偏偏是对人鱼具有强传导性的Lutheran血型,甚至这种强传导性居然是烈性偆药,这种巧合……
“政一……”有人在叫他,“政一!”
许政一这才猛地回神:“……啊,怎么了。”
“把办公桌上的毛巾拿来。”许爷爷目送着许政一跑出门,又目送他跑回来,笑着问,“想什么呢,能想丢了魂?”
许政一递过毛巾,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为什么许宾白姓许?”
这是一个小问题。
小到许政一觉得自己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挺蠢的。
但他实在无法解释一个接一个的巧合,就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从许政一来到美济岛那一刻起,就进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局。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许宾白的腿上扎满了银针,已经无聊到又睡了过去,爷爷怕他翻身乱动,给他打了一管麻药。
“二十年前,美济岛上第一次出现了人鱼的痕迹。”爷爷的语气不疾不徐,向自己的亲孙子娓娓道来,“那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她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是很善良,很温柔。人类不理解她,对陌生物种的恐惧让岛民很不安,他们要杀了她。但他们不知道她怀孕了。”
“怀的是……许宾白?”
“是的。她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生下孩子,没想到刚上岛就被人类发现。她在我的实验室里生下许宾白,就在这里,就在宾白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上……”
许政一静静听爷爷说着,低头望向熟睡的许宾白,他在麻药的作用下一动不动。
“是您将许宾白抚养长大?”
“还给他起了名字。”爷爷点点头,笑着说,“希望他能在许家的庇佑下活久一些。”
“那他妈妈呢,那位美丽的女人?”
爷爷的神色变得怅然,许多回忆涌上心头,他摇摇头:“不知道,不记得了,可能逃走了,可能被杀死了,她没有再回来过……”然而还没等伤感的空气在狭小的实验室蔓延开,爷爷忽然话锋一转,对许政一说,“我可是把宾白当儿子养的!照辈分,他可比你还大一辈,平时对他客气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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