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收了留影珠，重新变回林铃的模样，青敛把蜡烛挪到一边，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注视着这片白骨堆，和骨堆前独树一帜特色鲜明的人，青色的火光跳跃在漫长的沉默之中。
青敛指尖擦过木椅上的灰尘，“看来，南疆蛊祸从始至终都为人为。”
在最初，噬心虫的异变由人故意引导，传播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人为放大，幕后黑手又借离君转世做文章，卡世界的bug，将这些事情一步一步牵引到这里。
他们明知是圈套，却不得不往里跳，否则，如何给天下正道，给黎民百姓一个交代？
最可怕的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末了，亦绯天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之前，只有新永城才设有集中处理噬心虫感染而死尸体的外庄，虫雾大起来的时候，金鸾城来不及建设，也赶不到出去了。幸好两座城池地道相通，他们便让人把尸体搬到这边。”青敛稍稍解释，转头问亦绯天，“说起来，师尊那边的进展如何？”
脑子里瞬间蹦出某只琉璃羽虫的小身影，亦绯天一时心情复杂。
青敛见他神色怪异，问道：“怎么了？是进展不顺利？”
亦绯天道：“不好说，不过琉璃羽虫身为噬心虫的天敌，我已经引导其变异了，有几只是可以吃噬心虫的。”
青敛松一口气：“那太好了。”
“不过……”亦绯天犹豫。
“不过？”
“它好像择偶观有点问题。”
“……怎么说？”
亦绯天一脸一言难尽：“它，找了个蜘蛛。”
愣了一下随即莫名对上思路的青敛陷入沉思：“……”
亦绯天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突然来一句：“说来你和小白如今也是适合找伴侣的年纪，你们修的不是无情道，为师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但……”亦绯天尽可能委婉，“也找个稍微过得去的吧。”
青敛眼神动了动，看着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的自家师父。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只会陪在你身边……他复杂地把一堆话咽下，答应着：“是。”
等等，他想到了自家阁主对自家师父的情谊，心下有些惊疑不定。
“师尊，弟子能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吗？”
亦绯天瞥他一眼：“你倒是客气，说。”
“您怎么看我们阁主大人？”
亦绯天了然地看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意：“想听我夸他？”
“不，师尊实话实说就好，此间只我们二人，师尊平日里所说的‘商业互吹’并无必要。”
“嗯你说的也是。尘阁主么……”亦绯天敛了笑意沉吟良久，忽而眼眸一亮，笑得很明艳，“是个很有意思的好人。”
“哦……我见师尊总与他一起行事，还以为师尊多少有些喜欢他。”
“我与他共事，主要是因为尘阁主业务广泛。”
青敛一下卡了壳，默了默，在心里为尘阁主点了个蜡。
［阁主大人啊，师尊一点都不开窍，路漫漫其修远兮，您将上下而求索。］
暂时看不出什么来，两人便往回走。走到封印入口处，忽然迎面来了两名男子，看衣着大概是来帮忙的散仙，其中一个见到他俩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青敛是少有的医修，这两天在金鸾城多少混了个眼熟，是以很有风范地挡在了林铃前面，从容应对道：“这位是牧鹤门的林师妹，能够跟蛊虫对话，她刚才提出了一些医治思路，想要看看近期感染者的死状，我便带她过来了。”
两人此时站的位置实在太靠近外围，两个散修不疑有他，点点头：“原来如此，辛苦二位师弟师妹了。”
青敛顺口又反问道：“二位师兄又是来做什么的？”
“噢，新永那边又送来两个尸体，城主让我们丢到这里来，说不用管，过几天就自动化为白骨了。”语气里明显带有一种蔑视，好像很看不起新永城。
亦绯天和青敛对视一眼，前者故作惊讶：“我瞧这里是个法阵，这法阵竟然这么厉害？”
“咦，你们竟不知道？”两名散修态度肉眼可见的急转直下，“你也是新永那边过来的？”
亦绯天微微歪头：“嗯？”
散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傲慢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南疆第一代城主留下的，自然厉害。”
亦绯天一愣：“第一代城主？”
开口说话那人神色更加鄙夷：“你们仙门大派都不教地方轶志的么？”
另一位拦住他，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嗐，这位小师妹若是感兴趣不妨回去查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麻烦二位让让哈。”
亦绯天和青敛让开了，青敛神色晦暗地回头瞥了两人一眼，隐隐有些不悦。
亦绯天拉拉他的衣袖，小声劝慰：“别生气，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还有很多患者要照顾么。”
青敛面色缓和了几分，低声道：“我找找第一任城主的事迹，晚上给你。”
如今亦绯天的个头并没有青敛高，青敛故意压低声音说话还得微微低下头，亦绯天却没有仰头迎合的习惯，即使是一副娇滴滴的躯壳，也透出一股淡然的气质。闻言，也只风轻云淡地道了声“好”。
心下还觉得有几分麻烦。以他的境界，青敛本不需要凑近了说话，靠太近了他会有些不适。然而他毕竟在扮演一个仙门小师妹，她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只能让青敛稍微演演。
……还是过于麻烦了。
亦绯天回到新永城，刚一踏入地界，一个妖修就急忙现身：“哎呦林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琉璃羽虫和她的孩子们吧。”说着，竟是顾不得礼数，一个劲扯着亦绯天的袖子往前走。
亦绯天满头雾水，一边被扯着走一边道：“有事慢慢说？”
“哎呀我的小祖宗，火烧眉毛咯！”妖修面带喜色道，“您那天敌培育出来了——天大的好事啊！”
什么叫我的天敌……等等。“你是说，琉璃羽虫的那堆丑——那堆小崽虫能够吃噬心虫？”
“何止，何止啊！”妖修抚掌大笑，“不仅如此，那群小家伙又会飞又会吐丝结网的，方才尘阁主已经试过了，不管噬心虫什么雌虫雄虫幼虫成虫爬虫飞虫，不管它们藏在哪，小家伙们都能把对方引出来抓住吃干净喽……诶诶诶，您走慢点呀！”
亦绯天喜上眉梢，走得比跑得还快。看到那群小虫子果然如妖修所言，效率极高地在捕食噬心虫，顿时不嫌弃人家丑了。
初代琉璃羽虫美滋滋地凑上来邀功：“怎么样主人，人家是不是帮了您很大的忙？主人是不是很高兴～”
“是是是，我的小琉璃真棒～”亦绯天毫不犹豫地夸赞。
“孩子们是不是又漂亮又乖？”
“嗯嗯，孩子们都很能干～”亦绯天慈爱地看着他们，并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群小虫子眉清目秀了起来。
还没把脑子里的词吹完，只见初代琉璃羽虫吩咐一个“孩子”把自己吊在空中，随即大腿一踢，豪迈地说：“孩儿们，来跟主人打个招呼！”
亦绯天笑容瞬间消失，亦绯天否定三连：“不了不了不了……那个小琉璃……你让它们好好干活。”
新生的物种已经试验完毕，花未央高兴地亲自迎接亦绯天回来：“此事你功劳最大，我代南疆百姓感谢林仙友了。”
亦绯天客气道：“城主言重了，琉璃羽虫是城主给的，林铃只不过试着养了养，好在运气好，没有辜负花城主的期望，此事林铃是万万不敢居功的。”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以后南疆就是你的家，在外面受了欺负尽管来跟我说，姐姐给你讨回公道。”花未央俨然把她当成自家人，说着，还狠狠扫了几个一直盯着林铃的男修一眼。
几个男修收回目光，缩了缩脑袋，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花未央还没有动真格的意思，话题很快轻轻揭过了。
亦绯天受宠若惊：“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先谢过城主厚爱了。”
他答应下来，是有一点考量在里面。花未央在南疆地位不算低，他以林铃的身份搞了这么大一件事，保不准会被人记恨，如果以后有些人要找林铃麻烦，能受南疆庇护也好。
只是，这花未央是哪边的，目前还不能很确定，先答应了无妨，有问题之后再解决就是。她虽有隐瞒，爱民如子的心却不似作伪，亦绯天心里是有些支持她的。
跟这些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他又转到后面，找到尘无咎。
一入尘无咎周身十米内，青玉扣自动关上了。
“回来了？辛苦了，我敬爱的仙尊大人。”
“初代城主的事你有没有了解？”
尘无咎微微一笑：“自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亦绯天四处张望，“在哪？”
尘无咎按住他的肩膀，只几秒，很快又松开，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典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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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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