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也不是她。”
黄梨这时候格外冷静:“从生物属性上来说是一个人,但是从精神内核来说就是两个人了。就像你、白玉堂和我们其他人也不一样了,你们是系统迭代升级,而我们是系统重启,一切都不一样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展昭心头一团乱麻,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身子前倾,臀儿离了床,辩道:“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是重活一次的机会,但该怎么重活你有你的想法,白玉堂有白玉堂的想法,而我也有我的想法。”
黄梨显然生气了,一只手拍在扶手上,大有拍案而起之势:“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有上一世的遗憾,现在的我就单纯是一个来自……”
她话语一顿,跟着指指屋顶:“星星的人,并不是和你们有那么多交情的生死之交。你这样做,我只会感到害怕,你瞒了我那么多事,还想方设法让我变成另一个人,你想干嘛!操控我?你们可以重新活一次,可以决定你们要的,为什么我不可以,既然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为什么我不可以重新选择!我的选择就是……”
她正对展昭,一字一句道:“我——要——回——家!把时光之匙还给我!”说着,她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让他现在、即刻、马上把她的钥匙还给她。
展昭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瞪着眼前姑娘。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暗得他们都看不大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和对方乌黑的眼睛。
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想来双方再无伪装。
展昭这时却想起了前世的她,那时候他们破了魔教,他们之间再无阻碍,她却时时都是一副优哉游哉、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突然又很生气,他气他自己,他气他总是时时关注她,被她吸引,轻而易举被她拿捏;他又很气她,他气她眼睛有问题,总是忽略他对她的真心;他又气她心肠冷硬,刻骨铭心之事也可以说放下就放下、说走就走。
他声音突然拔高,铿锵有力:“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就是你!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虽然没了那些经历,可你就是黄梨,就是我一直爱着的那个黄梨,我爱的就是你!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说完这番话,他心中一阵感伤,黄梨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也变得极不真切,就像随时会从他面前消失一样。
“你爱是你的事,反正我不爱你,我没有那些经历。”
黄梨接着“哼”了一声:“你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你来向我道别,说了好一些感伤的话,你说如果你回不来了,你留了东西给我,叫我自己来拿。当我知道时光之匙被你换了以后,我以为你留给我的东西就是时光之匙,我还想着虽然你换走了我的东西,但最后你还是良心发现,还是还给了我。结果呢?哼哼,不是!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感觉你在玩我!”
“没有玩你,我怎么会玩你!”展昭的声音低了下来,显得落寞又沮丧。
他往旁伸了伸手,手指很快就触到一物,那是黄梨先前放到床上的木盒,“本就是送你的。你的那个东西一直在你住的那间屋里……黄姑娘,这件事我的确告诉过展逸,我告诉他,不管何时我死了,都让他告诉你。如果你觉得我死了才让展逸告诉你是我自私……那我承认,我的确很自私,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在他述说完心事后,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
“我想回家。”
好半天黄梨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我爹娘,我做梦都想回去!展昭,我们是不同河里的两条鱼,这两条河没有交接的地方,我们本来终其一生都不会见面,可是因为我的天真与任性,我来到了你的这条河。你换我时光之匙这件事我不怪你,因为最初错的是我,可是……”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现在我后悔了,我要回去,我回去了就能修正我的错误。告诉我,你具体藏哪儿了?”
展昭猛地抬头,颤声道:“你说……你后悔了?”
“是!我很后悔!我不该任性,我不该从家里跑出来,我更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你后悔来了?你后悔见到我?”
“是!后悔,非常后悔!我根本……不想认识你,也不想留在这儿,如果不是你换了我的时光之匙,我早走了!你想让我爱上你,就不该改变事情的轨迹,轨迹变了,一切就都会改变!”
展昭突然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没想到自己的一往情深到头来就换回对方“后悔”二字,更可笑的是这两个字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往脸上抹了一把,跟着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不该改变事情的轨迹!白玉堂应该死,他的徒弟赵允灵应该死,韩彰应该死,蒋平应该死,而你和我都应该死去!所有注定要死的人都应该默默等死,因为每个人的命运早就注定好了,注定好了就别妄想改变命运!”
他本比黄梨高了一个头,这时又踩在床前踏板上,使得他高出黄梨许多,再加上昏暗的环境和盛怒之下,显得很有压迫感。他步下踏板,一步步逼向她:“是吗?黄梨,你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令黄梨害怕,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膝盖窝一紧,跌坐回椅子上。她缩作一团,颤声说道:“你别这样,我……我很害怕。”
展昭听她声音都变了,显然被他吓住了,他忽然又后悔了,半蹲在她面前,将她半禁锢在椅子上,然后拉起她的手,柔声问:“我吓着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完,黄梨就急着抽回自己的手,并且半个身子都歪向另一边,她默不作声,显得很抗拒他的接触。
展昭深受打击,满心期待的事最终还是一点点的落空了,那种感觉就像不会水的人溺水,恐惧,无助,窒息,不管遭遇了何种痛苦,最后只能逐渐被海水淹死。
他缓缓起身,缓缓退到床边,无力的又坐回到床沿上。他感觉很疲惫,就像风雨中赶路的旅人急需找个地方,为其遮风挡雨。
好半晌,他才幽幽的说:“黄梨,你要回去你就回去吧,你的那个东西我藏在你睡的那个枕头里。你回去吧,我当你没来过,你从没来过。”
黄梨喜出望外,当即从椅子里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清冷的院子里这时撒满了银白的光。
她忍不住抬头望天,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她想起今天是十五,本来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忍不住回头,在幽暗的环境中她看到展昭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显得特别孤独。
展昭,我刚刚说假话了,其实认识你很高兴。你……保重!
她在心里向他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往西厢房跑去。推开西厢房的门,从屉里翻出一根蜡烛和火折子,跟着就点燃了蜡烛,然后又在下层屉中拿了一把剪刀,便急不可待地走过格子门,走进睡房。
她将蜡烛固定在床头,然后爬上床,剪开枕头,将里面的药材倒在床上,才倒了一半就倒出了一个布包,她高兴极了,赶紧打开来看,布包里共有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正是黑得发亮,看不出材质的时光之匙,另一样则是一封信。
展昭给我的信!
她心中突然很伤感,她现在不再怀疑展昭对她的深情,但就像刚刚她说的,他们是不同河里的两条鱼,纵然两情相悦,也无法游到一起。
她并没有拆信,反而将那封信妥善地揣进怀里,她希望即使回了她的世界也能通过这封信忆起在一千多年前有位大侠深爱着她。
“黄梨,别想那么多,现在,回家!”
她双手轻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跟着拿起时光之匙,这是一条黑得发亮、大约小指粗细的手镯,式样则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这条蛇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像它刚咬住自己的尾巴时就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黄梨首先看向蛇的脑袋,它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圆盘,圆盘里有一黄豆大小的红色的圆环。黄梨的理解是:这是时光之匙的能量环或者就是蓄电的电池,它需要吸收太阳的光华或者就是靠太阳能充电,当圆环充满电时圆环就是红色,没电时圆环就没有颜色,非常好分辨。
而这时圆环是红色的,看来就算藏在枕头中,时光之匙也能顺利吸收到阳光。
她欣喜雀跃,因为她知道她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到她爸妈了。
她大拇指在圆盘上滑动两下,然后往回按,就见时光之匙犹如活了一般,蛇的全身鳞片突然抖动了一下,本来只有红色眼白的眼睛突然多出两条竖着的瞳孔,这两只竖瞳毫无感情的对着黄梨,跟着蛇的嘴巴缓缓张开,吐出了它的尾巴……
“黄梨,你干什么!”
什么?
黄梨下意识的回头,她刚看到白玉堂出现在格子门前,就觉眼前一花,跟着一阵风在手中掠过,低头往手中看,哪里还有时光之匙。
她惊诧莫名,眼睛追着人影看去,她看到白玉堂施展轻功,刚在窗口站定就疑似被蛇咬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他缩了一下手。
“白玉堂,你还我!”
黄梨赶紧跳下床,扑向白玉堂。
说时迟那时快,从白玉堂手中射出一道红光,那道红光瞬间就包裹住白玉堂,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红光又嘎然而止,黄梨也一下扑了空,先前白玉堂站的地方哪里还有人!
白玉堂消失了、不见了,她赶紧站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团团转了一圈,他的确消失了,就像从没在这世上出现过一样。
“啊!”
“白玉堂哪儿去了?”
黄梨刚惨叫一声,她身后就响起了展昭异常惊讶的声音,她颤巍巍的转回头,看见他瞪圆了一双眼睛,表情十分吃惊。
是呀,白玉堂哪儿去了?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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