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区红荆棘街尽头,有一栋荒废已久的两层灰砖小楼。
今日,破败的院门前,罕见地出现了一个虫影。
一棵高大的蓝花楹树肆意生长,枝干侵入房子二楼阳台顽强地抢占着空间。
茂密的树冠投下浓浓的阴影,落叶、残枝在小院里堆了一层又一层,腐质物层层累叠,野草丛生,杂乱潮湿。
韩修攀住铁门,翻进小院,轻轻踩过腐质物,走到门庭前。
门庭墙面风化,石灰剥落,掉在地面上。
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到客厅。阴暗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张红木餐桌,配套的四张红木椅子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壁炉前的两张黑皮沙发翻倒在地,皮料粉质化。
四处悬挂的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给房间增添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这栋房子是费辛曾经的家,他曾经在这里和他的雄父雌父快乐地生活过6年时光。
时光匆匆,转眼12年过去了。
韩修打开一楼的主卧,房间空空的,只剩正中央摆着一张床。
积满灰尘的床垫上似乎还能看见一块触目惊心的印子。
费辛的雌父身亡在对战异兽的战场上,尸骨无存。他的雄父身亡在这张床上。死后,身体腐烂流出的尸水渗透在了这张床里。
费辛是雄子,战火燃烧到第五边陲之城二十一区时,那时的他才6岁。年幼的他,被雄保会带去了中央四区。
雄父却不知为何不肯动身,执意留在了二十一区。
历经11个月的战乱后,费辛回到二十一区。
就在这间房里,他见到了销蚀为白骨的雄父躺在那张床上。社区虫员在清理尸体时,在白骨的身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雄父的尸水凝固成油膜覆盖在了照片的塑封上。照片里年轻的雌父,正在微抿着嘴唇微笑。
韩修来到二楼,打开了一间挂有小铃铛的门。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韩修似乎看到了那个躲在衣柜里的虫崽,虫崽没有安全感,只觉得房子太大了,出现一点奇怪的响动,都令他浑身发抖。
韩修禁不住想去抚摸虫崽的绒发,告诉他别怕。
这栋空荡荡的房子成了费辛童年时的噩梦,他不敢一个人生活在这儿,无亲无故的他被雄保会接手抚养。
韩修踏进这栋房子,似乎重回了破碎的乐园一般。费辛碎片般的朦胧记忆,给韩修内心带来了深重的疼痛。
*
费辛是一只D级雄虫,住在雄保会分配给他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公寓内。
废物十足的他,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和一只等级不太低的雌虫结婚,然后依据权益向雄虫倾斜的婚姻制度,占据雌虫的财产,吸雌虫血,靠雌虫供养到死……
伊森就是费辛越过雄保会,自己挑选好的对象,只不过最后给弄成了那样。
韩修对于这种生活态度感到无能接受。
雄虫特供的公寓不能出现身份不明的雌虫,秋只告诉了自己名字,其余的信息自己一概不知,所以不能把秋放在公寓里。
他想到了红荆棘街的这栋房子,房子所在的街区虽然老旧,但设施配套是齐全的,位置偏僻安静,非常适合秋养伤。
里里外外打扫了两天,房子终于收拾出了个所以然来。
院里的那棵蓝花楹树,是雌父亲手栽下的,所以韩修只对它越过院墙和侵入房子里的枝桠修剪了一番。
第三天,韩修处理好房子水电问题之后,回到小公寓,把雄父骨灰和雌父的照片给接回到了这栋房子里,已故双亲的其他遗物,韩修把它们放在了一楼打扫干净的主卧里。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韩修对这已故的二老带着敬重的感情。毕竟,真实的费辛已经死了。
之前就住在这个社区里的年老者们,他们一些虫认出了这个年轻雄虫,过来察看情况时,也跟年轻的雄虫打起了招呼。
韩修看着模糊的记忆,模糊的脸,含糊不清地回应着。
*
第四天,韩修接到一个电话,来到了本草街的一个私家诊所。
路过的雌虫对来到这的雄虫投来好奇的目光。虫族世界,雄虫是有专属医院的。
韩修带着一副墨镜,一顶黑色鸭舌帽,身穿一套黑色运动服,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他想搞低调点。
进入诊所,穿过安静的空中连廊,韩修推开了一间私人病房的门。私人病房会有清洁工作虫来专门打扫,所以韩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间干净整洁,窗帘收理整齐,阳光洒落有致,床铺铺的一丝不苟的“样板”病房。
房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韩修确认自己没有走错病房号。
四天前,回到二十一区的韩修,由于没有秋的身份信息,他才把他给送到了这里来。
临走时,他对秋说:“你就在这里接受治疗,出院前通知我,我来接你。”
这几日,他忙着收拾整理房子,没有给诊所打任何电话,过问秋的情况。
今天,接到诊所打来的电话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
不见秋的身影,难道他已经走了?
让医院打电话来,是想让自己白来一趟?
韩修立即转身开门去找。不过该往哪找,他心里其实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连秋的联系方式都不清不楚。
出房门三两步跑下半截楼梯,韩修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抹银影,他脚步顿时立住,抬起头来,看到了他正在找的秋。
秋刚好从上一层楼梯走下来。
韩修没什么脾气,只有“原来他还在这儿”的后知后觉。之前所想,都是自己误会了。
转身折返,韩修来到等在楼梯口的秋面前,看着他说:“你去哪儿了?”
秋的脸上伤肿已经褪去,现在仅剩一些淡淡的青紫色痕迹,眉眼间神色平静,宝石般的红瞳让韩修捉摸不透,神秘美艳。
“在屋顶晒太阳。”秋说,他越过韩修朝着病房走去:“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一前一后回到病房,韩修把牛皮纸袋递给坐在病床上的秋。
秋打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把衣服拿了出来。
“我随便买的,均码。”韩修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运动服:“同一款,你穿红色的,就当是庆祝出院。”
秋解开病服的前两颗纽扣,伸手提起领口就准备脱衣服。
韩修摇头:他脱衣服也不知道避着我。
秋的身体肤色苍白,天生的宽肩窄腰,双臂修长。他的肌肉过分轻薄,臂腕上青色的经脉走向明朗清晰,左臂上、前胸伤口处绕肩包扎的洁白纱布,更让他添了几分瘦弱之色。
韩修想起他翅膀上的裂口,说:“让我看看你翅膀上的伤。”
秋套衣服的手一停,上唇轻抿住下唇,偏过头看着韩修,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给看。
韩修催促说:“快,快让我看看。”
秋视线回转之间,青涩瘦削的背脊上突起一块骨刺,张出了右翼。
他把后翅展在了韩修眼前,说:“已经恢复好了。”
韩修看着翅膀,感觉右翼恢复到了一种全新的面貌。
翼面光滑有力,翼脉饱富生机,即使是黑色、褐色、白色的地方也都色泽光滑、刚韧有力。
后翅外缘一排红色弦月纹形更是精美绝伦地犹如艺术品。
只不过,当韩修的视线落在翅膜与翼脉经缝合虬生的疤痕上时,一种美丽的东西被撕碎的可惜之情在他心间油然而生。
当然,这种感情只属于人类,对于虫族来说,翅膀只是一种工具。
他抬头刚巧对上了秋的视线,赶紧收掉刚才的心情,他咳了一声说:“我先出去一趟。”
*
韩修来到诊所大厅结付这几日产生的各种医疗费用。
当他接过账单,看清上面冰冷的数字总额后,惊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夺少?!!!
他眨眨眼,又重新看了一遍:471536星元!!!
想过私家诊所会很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他一时间有点傻眼。
韩修扶了扶眼上的墨镜,心碎的神情没让其他虫看见。
他拿出费辛的银行卡结付,本次一共付掉了卡里总共五分之三的钱。
幸好费辛从已故双亲那儿继承了一笔遗产,平时又有各种雄保会以及政府津贴,再加上他只对自己花钱,这才保证了付完本次账单之后没有破产。
韩修把票据折好塞进运动服包里,双脚快速地走出了诊所。
*
“费辛。”
韩修听见一道故意压低声音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他知道是秋在喊自己,但感觉与之前有些差异。
似乎,他们两个之间变熟了一点。
韩修转过身去,看到穿着红色运动服的秋,不禁歪了歪头。
运动服款型非常简单,是利落的流线型。
秋清瘦高挺的身形穿着这套红色运动服显得青春明扬,富含少年气,苍白的皮肤在这套衣服的映衬之下,似乎也透出了些许红润之色,增添了难得的活力。
再加上长长的银发之下,他五官的冷冽、阴郁、抑制之美,两种颜色激烈碰撞,调和出了一种难言的疏离且迷人的气质。
秋走近韩修,迎上韩修看自己的目光,眉宇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修说:“这衣服真适合你。”
秋说:“是吗?”
韩修双手插兜,扬了扬眉毛,用神情表明“这不废话”的意思。
然后说:“走吧,跟我回家。”
秋在原地迟疑了几秒,红瞳释出异样的光芒,但在眨眼间,这抹异样便就陡然消失了。
韩修发现秋没跟上自己,转过头来喊:“快点啦!”
秋几步迈上前去,与韩修并肩走着。
他们乘坐公共汽车,回到了红荆棘街31号。
进入旧痕显然的院子,来到门庭前,韩修从一块破碎的花盆底下掏出了钥匙,边开门边对秋说:“以后,出门的时候,钥匙锁完门就放在花盆底下。”
他嘱咐道:“只剩这一把钥匙了,不能弄丢哦。”
秋观察着四周,点了点头。
韩修进屋开灯,路过一楼主卧时强调说:“这间房间你不要进,其它的随意出入。”
他带着秋上了二楼,站在一扇门栓前,推开了客卧的门,里面有一张铺着深色床单的床:“这间你住,我住你旁边,咱们对面是阳台。房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实话,除了知道面前的这个雌虫叫作秋,还有系统告诉的秋会在10年之后打开深渊之门这点仅有的信息之外,韩修对他一无所知。
他决定让事情发生,自己跟在秋的身旁。
只有在逐渐了解这个雌虫后,才会真正找到能阻止雌虫打开深渊之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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