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遇见这种事,不仅是巡捕房,连警察局都要来人,配合对方。因为引起骚乱的,未必就是定居在租界的人,光是凭巡捕房的人,追查起来难度颇大。
指不定,秦副局长还能亲自过来呢,就是不是,那也无妨,不管来的是谁,都要给秦小姐她爹一个薄面,叫随行的警察护送她回去。
所以,对于秦子兰而言,她反而更愿意待在电影院外的街道,反正警察没多久也该到了。
徐若若则不同,她脚上受了伤,行走不便,家里人也不知道她今天跑出来看电影了。除了姐姐徐芷兰,可是徐芷兰待在院子里,隔得这么远,如何能听到消息。
更何况,徐若若手上的擦伤,脚踝的不便,估计到家了,怎么都是瞒不过的。徐若若反正是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她打算随便找辆黄包车,坐上去直接回家,自己受的伤,说严重也不算严重,到了家里面,再找大夫认真处理一番,也就是了。
打定主意之后,徐若若目送盛家的车离开,又看着警察到了电影院前,来的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队长,正搁着秦子兰那献殷勤。
徐若若心下稍安,就想回家去了。
不过,除了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徐若若自然不会忽视,在自己身旁陪了自己好一会儿的宋均之。但是刚刚光顾着看盛明珠两人,对宋均之确实有些忽略。
故而徐若若再看向宋均之的时候,就颇有些不好意思。说起话时,因为歉疚而脸上微泛红晕,淡淡的一层,看着一点也不显突兀,反倒显得小姑娘更加乖巧可爱,让人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凶了点,吓到了小姑娘。
“宋大哥,今天先谢谢你,但是我可能要先回家了,下次见面请你吃蛋糕。到时候还请你千万不要拒绝。”徐若若睁着杏眼,满是诚恳的许诺。
就是这个下一次见面,可能遥遥无期。毕竟彼此都只是陌生人,和对方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知,偌大的沪城,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宋均之自然发现了这话里的漏洞,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比起面前的小姑娘,两人的年纪差了很多。
一个是十三四岁,眼底还清澈干净的小姑娘,而宋均之今年二十有三,拥有成熟的心智,离家这些年,见过不少悲欢离合,品过人情冷暖,世间百味。早不是年少冲动易怒、自觉能搅得天地换颜色的唯我轻狂模样。
现今的宋均之,经过打磨,知道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处事圆滑,却不失清正。他有自己的坚守,也更体谅别人的苦楚,行事时思虑周全,而不是凭借一腔意气。
他是天生的谋略家,这些年进步的很快,否则也不可能在一次次追击中,全身而退。宋均之心胸宽阔,自有丘壑,自然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者,方才帮她,也只是处于本心,理所应当。
将徐若若送上黄包车之后,顾忌她脚上的伤,和车夫叮嘱了两句,便目送车夫送徐若若离开,车夫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徐若若还回头和宋均之挥手告别。看着小姑娘无忧的笑容,宋均之的脸上也浮起淡淡笑意。
稍过了一会儿,车夫和徐若若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处,宋均之的面色也恢复如常,刚刚陪小姑娘在这等了好一会儿,耽搁了不少时间,也就意味着剩下的时间他会更加忙碌。
宋均之不由加快步伐,按道理坐黄包车会更快一些,但是这些年的经历,改掉了他不少少爷脾性,除了某些习惯一直改不掉,保留了下来,他几乎可以算得上简朴了。
五文钱一双的粗布鞋,硬到能硌人的长衫布料,碎叶沫子泡了多年的茶水,他都很好的适应了下来。但是偶尔瘾上来了,也会去咖啡馆喝杯咖啡解解馋,看场电影放松心情。
但是他自律性很强,即便免不了,也会给自己控制个次数,比如咖啡馆一月最多去两次,德盛斋的糕点只能吃一回。
对了,离开了宁城,自然也不用苛责这个了,因为根本就吃不上。
想起自己现在的日子,宋均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过,真要说和从前相比较的话,现在的日子过得再清苦,似乎也不觉得难挨。
至少,比起年少愤懑纠结、满心迷茫的自己,现在的他有信仰,有目标,不管前路再难,都会矢志不移地走下去。
他想为万万民谋福祉,想还普通百姓一个安宁太平的日子,想让自己的家国不受欺凌,而不是外夷觊觎,内里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一层一层的压榨下,百姓苦不堪言。大好的土地,被洋人霸占,真正的国人反倒沦为二等公民。
有些事,总要有人做,便是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总有一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吃饱穿暖,平安富足,这便是他毕生所求。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一阵清风拂过,吹乱了宋均之的思绪,他不由晒笑,想这么多做什么。或许是刚刚的小姑娘眼神太过干净,反倒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宋均之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烈阳打在他身上,映出地上的影子,如他一般,不曾回头。
另一边,回到家的徐若若可就有些不好过了。
原本只是瞒着家人偷偷和同学去看场电影,无伤大雅的小事,就算事后被发现了,念叨上一两句也就是,可偏偏全须全尾的出去,回来就受了伤,指不定会被怎么罚呢!
所以徐若若站在家门口,犹豫了好久也不敢进去。还是看门的侯老头先发现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遇上事了。先看了看大门左右,有没有人。又因为他一个下人,不好扶小姐,而大喊他老婆侯婆子。
毕竟为了看门方便,侯老头一直都住在外门的下人房里。徐家大,因为是祖上留下了的宅院,足有三进,院子里的不少章制还是有品阶的官宦人家才能用的。好在前清早亡了,不然身为商人的徐掌柜一家,或许得将院子好好整修一番才能住,免得被人状告,说他僭越。
也因为院子大,人却少,所以才格外需要看护,到了晚间,不仅是侯老头和侯婆子住在外门,就连他们的儿子也是住在外门,只是另有自己的一间房,不必同父母共住而已。
因为侯老头和侯婆子都是签了死契的仆人,所以他们生的儿子自然也是徐家的仆人。只是和侯老头不同,侯柱子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脑子也算灵活,就这样终日待在宅子里未免可惜,所以早早就去茶楼里,做伙计,得的工钱也更多。只是到了晚间,还是要归府休息。
若真较起来,徐家住的还有一个名叫李大壮的下人。人如其名,生的五大三粗,极为壮实,不过他可不是徐家的家生子,是徐掌柜在街边捡的,捡到的时候,他因为刚进城不懂规矩,在码头上搬货得罪了人,被打的奄奄一息。
要不是徐掌柜碰巧经过那里,按李大壮的伤势,估计这世上早没了他这人。故而从李大壮好了之后,就一直跟在徐掌柜左右,夜间也在府里休息,和侯柱子一般,住在外门。
这也是徐掌柜不请护院的原因,一个是徐家落魄,没必要费那笔钱请什么护院家丁,强撑场面,反倒让人觉得徐家还剩不少金银钱财。
一个则是因为李大壮和侯柱子,真要有宵小之徒,也不敢在青天白日强闯私宅,肯定要到了夜间才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而侯柱子年轻,抓一两个贼人自然不在话下,李大壮就更别说了,靠着一身蛮力,就算和三五个大汉打起来,一时也奈何不得他。要不是码头上人多,他又死心眼的用劲反抗,真将人给惹怒了,不然也不至于被教训的那么惨。
而外门和徐家内眷住的内院确实有一小段距离,侯老头只能喊自己的老妻出来,帮着把徐若若扶进去。
侯婆子一看到徐若若的样子,面色就变了,连忙搀住她,不无着急的喊,“哎呦,我的小姐啊,这是怎么了,真是没世道了!”
有侯婆子着大嗓门在,也不需要徐若若想着该怎么和娘亲交代,直接把闲着的两个丫头都给招过来了。
而正陪着徐母做刺绣的徐芷兰也听到了动静,和徐母一同出了房门,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徐母出去的时候,本来是想斥责几个丫头没规矩的,说知道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徐若若现在是一脸狼狈,洁白的衣服上有好几个漆黑的鞋印子,脚也受了伤,头发经过推搡也很凌乱。这副形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刚从城外的难民堆里出来的。
徐母直接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踉跄了一下,也顾不得平时那迈小碎步的讲究了,快步走到徐若若身边,一只手搭在徐若若身上,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起自己的闺女,“若若,你告诉娘,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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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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