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使团于城西的鸿胪客馆落脚,年轻的北汉皇子因不喜东梁饮食,正于馆内撒气,此时馆内没有一个人奈何得了他。
他将筷筒砸向匍匐于地的小厮,小厮额际很快流出血来。
只是那小厮并不敢动,染了血的筷筒却滚落到前来拜访的东梁尚书令脚下。
元翕拾起筷筒,放回刘承奕面前的桌案上。
刘承奕并未起身相迎,甚至没有抬眼打量来人,他兀自举起面前清酒,一饮而尽。
元翕面色未变,不待刘承奕招呼,自顾自地坐下来,并示意身后小厮也坐下来。
小厮讶然,不确定地看向元翕。
元翕十分认真的点头。
待小厮亦坐定后,元翕方为自己斟了盏酒,举杯道:“昨日,本官不在,未得机会迎见殿下,真是惭愧,今日,特地登门致歉。”
刘承奕闻言,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你是东梁尚书令元翕?”
元翕自饮盏中酒,拱手道:“不才,正是在下。”
刘承奕将身子转向元翕,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可我听太子说,东梁元翕,最是傲慢无礼。”
元翕身后的小厮嘴角扯出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弧度,所幸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前这个通身气派服饰招摇的尚书令身上。
元翕眸色幽深,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那太子殿下对本官的误会可太大了,本官势必要亲自澄清一番,只是贵国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想要见上一面实在太难,正好太子妃在,夫妻本为一体,向太子妃澄清,太子妃应该能够准确传达。”
刘承奕面色渐沉,“你是来见太子妃的?”
元翕坦然道:“来都来了,若不见礼,岂不是不合规矩?”
刘承奕冷声道:“你走吧,她不会见你的。”
元翕摆摆手,笑道:“不用麻烦殿下,本官的小厮可以代为通传。”言语间,他转过身,带笑看向身后萧昭。
内侍装扮的萧昭正欲将帽檐拉得再低一点,却见元翕猝不及防转过身来,萧昭心领神会,起身就要向楼上走去。
这与悍匪有何区别。
刘承奕心里这样想,手微微一抬,便有下人手持长剑挡在萧昭面前,阻拦萧昭的去除。
萧昭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再为之所动。她转过身看向刘承奕,“殿下百般阻扰我们见太子妃,可是有事隐瞒?”
刘承奕眉头微蹙,起身呵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教训我?”说话间就要拔刀向萧昭砍去。
元翕倏然起身,一个箭步挡在萧昭面前,以鎏金折扇抵剑,折扇被劈成了两半。
元翕笑意消失,眸色渐冷,只是刘承奕并未减傲慢之姿,扬头道:“这就是你们东梁的待客之道?”
萧昭见状,忙绕过元翕,于刘承奕身前跪下,俯首赔礼道:“殿下与令君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令君此番前来,一来是为拜访昔日旧友,二来是为与殿下谈合作的。”
刘承奕不屑道:“我的父皇是北汉胤帝,我的母妃是胤帝最宠爱的妃嫔,我的外祖父是北汉宰相,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萧昭依然恭敬俯首,嘴角却勾起一个笑,“有一样东西,至少目前来看,你是没有办法得到的……”
刘承奕细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下人,彼时一阵穿堂风过,那下人见他沉默,便兀自站起身来,退至元翕身后。刘承奕掩于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指尖陷进掌心,羊脂玉扳指烙于虎口处,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于织金暗纹中游走,他的眼底逐渐浮现起一股异样的情绪,那是他深以为耻又极度渴望的东西。
沉寂被二楼缓步下来的人打破。
来人着雪白素衣,面若冠玉,颜如舜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清澈明亮,似有春水静静淌过,上挑眼尾之下,长出一颗泪痣,像是开在春水边上的花,摄人心魄。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萧昭与元翕的面前。
他衣袂翻飞间,暗香如蝶,翻涌起淡淡雨后清泉之下的松木香气。直到他走到萧昭面前,萧昭都不敢相信,眼前人会是刘承胥。
无通关度牒,无朝廷诏书,身为北汉东宫太子,他怎会出现得如此轻易坦然?
刘承胥见了她,拱手见礼,浮于拇指的白玉扳指落于萧昭眼底。
那是父皇钦赐的信物,眼前人就是刘承胥无疑。
而她与元翕都深知,即便他们能够肯定他是刘承胥,他们也不能拆穿他的身份,只因为萧昭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合乎礼法的。
刘承胥笑问:“这位小官人着急见太子妃,可是有何要事?”
萧昭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反问道:“她到底在不在楼上?”
刘承胥后撤半步,拉开与萧昭的距离,玩味道:“她?”
他强调道:“她是谁?”
萧昭深吸一口气,寒风凝于她未启齿的檀口间。
只听刘承胥继续道:“太子妃身体抱恙,尔等又是东梁外臣,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一旁的刘承奕附和道:“对啊对啊,我朝太子妃是何等尊贵的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萧昭心下记恨,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听身后的元翕问:“不知阁下是?”
刘承胥眼中含笑,眼底的泪痣却如高岭之花,给人以冷淡疏离之感,“北汉商人,来此地找东梁陆家,谈些生意。”
萧昭心下一惊,她下意识看向元翕,却见元翕神色泰然自若,答复道:“既然是商人,又为何会出现在鸿胪客馆?”
刘承胥复又拱手道:“在下不才,还是北汉御医,随行照料太子妃的身体。”
元翕道:“既然太子妃今日身体抱恙,那本官改日再来拜访。”
刘承胥点头,“不送。”
马车上,元翕打量萧昭鼓得通红的脸,本欲以鎏金骨扇为其扇风,打开却才意识到骨扇已断,无奈下,他只好坦白道:“从前在南国时,我以陆离的身份与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萧昭不解,“你不怕他拆穿你?”
元翕道:“彼此心照不宣,只要我们不妨碍他在东梁行事,他自然就不会来妨碍我们。”
萧昭叹气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今日冒险将我带出来。”
元翕心想,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也算不上冒险,只是当他抬眼时,注意到眼底掩饰不住失落的萧昭,迟疑道:“其实我怀疑,刘承胥也不知道萧旭去了哪里。”
鸿胪客馆内,刘承奕小心为刘承胥倒了杯清酒,见刘承胥眉间微蹙,他忙吩咐下人,为刘承胥换来清茶。
刘承胥品了一口茶,方淡淡开口道:“太子妃去哪了?”
刘承奕嬉笑道:“二哥什么时候来的东梁,悄无声息的,父皇知道吗?”
刘承胥放下茶盏,冷声道:“我在问你太子妃去哪儿了?”
刘承奕示意馆内下人离开,而后神秘地附耳于刘承胥,道:“说来诡异,皇嫂竟于林州凭空消失了。”
刘承胥凤眼微抬,确认道:“林州?”
刘承奕无比确认的点头,“此事哪敢让东梁晓得,我也只敢对外谎称皇嫂身体抱恙。”
刘承胥便问:“派人找了吗?”
刘承奕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大,所以在林州逗留了整整三日,皇嫂身边的宫人我全都审过了,竟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
见刘承胥不语,他试探问道:“皇兄,皇嫂怕不是见你成日风花雪月,想要悔婚吧?”
刘承胥闻言,冷声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在外面怎样乱来孤管不着,只有一点,你是北汉皇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倘若你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人,别怪孤心狠手辣。”
刘承奕嬉笑道:“皇兄说得哪里话,弟弟哪敢呢?”
合宣殿内,陈宁闭目于内殿小憩,已近深秋,寒风朔朔,他却只着了件单薄的明黄里衣。
云苏进来时,殿内只立一盏孤灯,青焰摇曳,于风中忽明忽暗,拓出一个孤独的身影。
她走上前去,将大氅轻轻搭在陈宁的身上。
大氅落于陈宁身上的那一刻,陈宁双眸忽地睁开,眼底寒光一闪,在看清来人后,方才卸下眼底的防备。
他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惊醒,都是云苏守在他身边。
他伸出手,抚上云苏渐渐隆起的小腹,他反复承诺道:“再等朕一些时日,朕一定能够重揽大权。”
云苏依偎于陈宁怀中,她缓缓闭上眼,鼻尖萦起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风雨飘摇,东梁内部溃烂,要不是摄政王,江山早已经易主,云苏自小跟在元翕身边,对于当今形式,她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是她沉醉其中。陈宁与元翕,是两类完全不一样的人。每当这个少年帝王以温柔缱绻的目光望向她时,她就会忘记自己暗卫的身份,忘记那段封心绝爱听命于元翕的日子。
那年厚重的纱帐缓缓落下时,也成为缚心的茧,包裹着她沉沦。
云苏温柔答道:“奴婢明白陛下的难处。”
陈宁揽着云苏时,眸色转换,“既如此,帮朕一个忙好不好?”
云苏应声,只听陈宁继续道:“朕想要知道关于元翕的事情,你去帮朕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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