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萧钰来访

东梁永宁十五年,十二月初八,雪后初霁,天大寒,东梁国出了件大事。这件大事让彼时位高权重的尚书令元翕远离樊城;也让摄政王温一酒完全放权少帝,退出朝议;更是让本已闲居在家的魏国公元培势力瓦解,彻底倒台。

旦夕之间,不废一兵一卒,少帝陈宁江山稳固,再无人能牵制。

而陈宁夙兴夜寐,只为彻底铲除元氏与温一酒势力,但逐渐地,他也发现,东梁腐政,早已经溃烂不堪,千疮百孔。

合宣殿内,他一遍遍地核实着少府呈递上来的薄籍,在看到关雎殿开销时,不禁怒火中烧,抓起桌案上的茶盏就向下砸去。

伫立在一旁的纯熙不敢吱声,埋低了头就要下去捡,却听陈宁声音很快转为平淡的,不复盛怒,“摆驾关雎殿。”

一路上,在他们路过合欢殿时,纯熙小心侧目,只见宫灯之下,步辇之上的陈宁以手抚眉,双目微阖,面容十分平静。

眼看又是一年除夕,而自陛下接皇后回宫后,至今都没有留宿过合欢殿。

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大婚以来,就是如此。

饶是他同陛下一起去过陆宅,他却也看不明白,分明救了陛下性命,又身份尊贵的皇后,怎会受到陛下如此冷待。

但转念一想,受尽宠爱的元妃,与皇后是截然不同的人,即使元公与令君倒台,她也荣宠不衰。

大抵,陛下真的很爱她,才不愿亲近皇后。

知道陈宁要来,元攸很早就侯在殿门口。现已是深冬,寒风凛冽,她披着白狐裘,手执暖炉,站在风口上,娇俏的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陈宁到的时候,高坐于步辇之上,注视着如此低眉顺目的元攸片刻,方才下辇,牵起元攸的手,向殿内走去。

一路上,元攸除了见礼,再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这一年来,她不敢提及父亲,也不知道母亲是否安好,就连那日发生的许多事情,她都是听宫人说来的。

而那日之后,陈宁就变了。

他虽然依旧常宿关雎殿,但在许多个她婉转承欢的夜里,他的爱不再缱绻温柔,好几次,竟像是要将她生生撕裂般可怖。

他成了一头猛兽,撕碎她引以为傲的自尊,而她只能甘之如饴。

很久以后,他方才长舒一口气,翻身躺在元攸身侧。

元攸捂着被衾,就要在燃尽的沉香中睡去。却被平复下来的陈宁再揽进怀中,只听他淡淡问道:“你的父兄都不在了。”

“阿攸,会恨朕吗?”

元攸并未睁眼,缓缓伸手揽住陈宁的腰,道:“陛下是臣妾的天地,臣妾对陛下满是感激,怎么会有恨呢?”

陈宁双眸望着漫天金灿灿的帐幔,眼神迷离,“正因如此,朕才没有处置你,但是阿攸,你万不可再如从前般骄纵。”

元攸睁眼,扬起头问陈宁道:“是皇后向陛下告状了?”

皇后?

闻及此言,陈宁收回揽着元攸的手,一手支起身子,缓缓起身,将殿外纯熙唤进来,一面穿衣,一面对元攸道:“朕突然想到,合宣殿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你不必起来送,好好休息。”

元攸被衾里的手还未伸出,陈宁就已经离开了被衾,她什么也抓不住,只化为轻轻的一句,“知道了。”

从关雎殿出来,陈宁没有乘辇,纯熙错步跟在他后面。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走回到了合欢殿外。

此时已是深夜,四下寂静,合欢殿可见孤灯一盏,孤灯下,她的影子落于窗前,只见她指尖轻点朱唇,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他没有理由进去见她,而她也不愿意见他。

自栖贤镇陆家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告病不见他,甚至在各大需要皇后出席的场合,她也不愿意来。分明再早两个月,她还愿意以身替他挡箭,他还看得见她眼底的眷恋。

可是在那之后,她的眸底永远萦起淡淡的悲伤,看向他时,也总带着几分疏离。而陈宁好不容易独揽大权,自不愿再受别人的冷眼,即使这个人,他的确想要。

他现在有很多的事需要处理,来日方长,他总是这样想。

纯熙见陈宁驻足,试探问道:“陛下可要进去?”

陈宁别开眼,眸色幽幽,深望着长廊长明的宫灯,淡然答道:“不必。”

翌日,南国传来消息,说是身兼鸿胪寺卿的淮安侯萧钰将抵樊城,届时,他会亲自向东梁少帝呈禀元培接受调查的结果。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需要萧钰这么大的官来的,或许事关东梁前任宰辅,南国显得重视了一些。

陈宁如是想着,虽然知道萧昭不会出席晚宴,却还是依照惯例,吩咐纯熙将消息带去合欢殿。

彼时萧昭正在院中修剪枯枝,闻得此消息时,拿剪子的手微微一滞,倒是书雁眼疾手快,上前接过萧昭手中的剪子,这才避免剪子掉下来,砸到萧昭的脚。

一年来,纯熙不管带来什么需要萧昭出席的消息,即便是南国使臣要来樊城,皇后的反应都是淡淡的,所以纯熙也理所当然默认了皇后不会去的结果。

在皇后唤他起身后,他正撤身准备离开,却听皇后轻声问道:“按照日子来算,淮安侯什么时候能到樊城?”

纯熙想了想,答复道:“最快不过十日。”

“十日。”皇后眼眸低垂,喃喃重复着,沉思片刻后,方才答道:“劳烦公公回去回禀陛下,淮安侯对本宫有恩,本宫一定出席。”

纯熙回到合宣殿时,殿内宫人正将接见淮安侯需要准备的礼服呈予陈宁过目。而陈宁只是淡扫一眼,便吩咐宫人将礼服送往关雎殿。

纯熙忙叫住宫人,上前对陈宁拜道:“陛下,娘娘回复说,因淮安侯于她有恩,所以届时她会出席南国使团的接风宴。”

此时陈宁正将最后一份折子看完,他放下手中折子,有些意外,询问道:“有什么恩?”

纯熙想了想,遣退殿内宫人,小心提醒道:“您忘了,皇后是在淮安侯府长大的。”

陈宁反应过来,在摄政王为他安排这个妻子前,他的确已经将她无比简单的过去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她虽然住在淮安侯府,这个淮安侯却很少住在府上,更何况,传言这位淮安侯,是曾与永安萧旭有过婚约的。

念及此,陈宁并未在意,他吩咐道:“既然如此,就把礼服再送去改改,皇后与元妃身型差不多,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淮安侯抵达樊城的那日,阴沉了许久的天团云尽散,碧空如洗,天幕湛蓝,晨曦穿过萧瑟的枝桠,落了满地碎金,也为这极寒的冬天增添了许多暖意。

而淮安侯并未在使馆多作停留,就入宫向少帝请安。

彼时少帝正于合宣殿处理西北干旱、颗粒无收、急需赈灾的事情,并未来得及接见他,便请淮安侯入东梁宫的梅园赏梅。

每天这个时候,同在梅园煮酒赏花的,还有东梁皇后萧昭。

今日并非正式朝见,是故萧钰并未着官服,只是选了件极简的月白长袍,外披同色鹤氅,腰系和田羊脂白玉,身有琼林玉树之姿。

而虽然时隔经年,隔着开得正盛的数枝红梅,萧昭坐在梅园的听风亭里,却还是仅靠背影就认出了他。

这一次,她十分清楚,眼前人不是陈宁。

她缓缓站起身,脚下却不争气地挪不开步子。其实,他们也并未分别太久,可是就在这并不算太久的时间里,她经历了许多事,导致再见到萧钰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或许是感知到身后灼灼目光,萧钰转过身来,正与萧昭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依旧盛满温暖如三月的柔情,再看到萧昭时,缓缓释出一个和煦的笑意。而萧昭亦为他的笑意感染,脸上生出一个浅淡的笑,只是这份笑掺杂了几分疲倦,让人看了没来由的悲伤。

这一次,再不是萧昭奔向他,而是他,缓缓向萧昭走来。

萧钰走到萧昭面前,向萧昭行了个礼:“南国鸿胪寺卿,淮安侯萧钰,问东梁皇后殿下安。”

萧昭抬手,示意萧钰于亭中坐下。此时暖炉炭火噼啪作响,沸腾的酒液随势氤氲成琥珀色的薄雾,在两人间蔓延开。

满园梅香,身前酒香,也没有掩盖住萧钰靠近她时,带起的淡淡的木槿花香。

萧昭执壶,为萧钰斟了盅酒,心底总有万千句话要讲,话到嘴边,却只化为淡淡的一句询问,“侯爷身体可好全了?身上,可有留疤?”

萧钰颔首,声音依旧清明,“多谢皇后挂怀,已经大好,用了北汉太子的药膏,也不曾留疤。”

萧昭点头,一片沉寂后,萧钰问道:“那娘娘呢?”

萧昭闻声抬眼,隔着氤氲而上的雾气,她注视着萧钰澄澈温和的眸子。

只听萧钰继续问道:“娘娘还好吗?”

煮的青梅酒再次沸腾起来,甚至高高溅起一滴到萧昭的手背上,萧昭猛地缩回手,眼眶不争气地通红,她别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后方才回复道:“身为一国皇后,怎么会不好呢?”

萧钰移开沸腾的暖壶,覆上盖子,柔声道:“你以前,滴酒就醉。”

“阿昭,来到东梁的许多个夜里,你是不是都要依靠冷酒,来淡忘从前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掺杂了几分心疼,让萧昭听来,更是委屈。

她复看向萧钰,却越过萧钰,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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