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策反杨诚

自陈宁从合欢殿离开后,又过去很多日,萧昭都没有再见到他。而他不来,萧昭也乐得清静。只是兰西总在她耳边念叨:“陛下是天子,身份尊贵,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难堪。”

“至少,你们得有一个孩子。”

这日宫里设宴,为萧钰接风洗尘。萧昭坐于梳妆镜前,兰西一面为萧昭绾髻,一面苦口婆心道:“娘娘,如今时局动荡,陛下又没有子嗣,您虽为南国公主,地位却并不稳固。您若是实在不愿意……收养一个孩子也是可以的。可惜那云苏无福,不然倒是可以将她的孩子抱过来养为嫡子。”

提到云苏,萧昭眸色黯淡下来,她轻声道:“姑姑,云苏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教训吗?”念及此,她冷声道:“永远不要对男人心慈手软,也不要轻易放下一切,为男人生……”

萧昭大逆不道的话尚未讲完,就被兰西倏地捂住嘴,兰西规劝道:“娘娘在说什么,您是皇后,怎么会落得和婢女一个下场。”

本来那夜见少帝来,兰西心中无比欣慰,可是他竟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而兰西进去整理床铺时,大单上除了稍显凌乱,并未见杂色。

她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后不服软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不得已,她只好趁着夜色偷跑出宫去求见淮安侯。而侯爷对她的到来也并不意外,此时烛光渐暗,他放下手中书卷,劝慰兰西道:“姑姑,阿昭在南国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如今到了东梁,让她肆意任性一回吧。你且放宽心,她南国公主的身份,是永远不会变的。”

兰西迟疑道:“侯爷,奴婢是担心,娘娘对您,仍有执念……”

萧钰剪烛的手微微一滞,他的声音依旧清明,却带了几分肃穆,“姑姑,这样的话,永远不要再说。尤其是在东梁。”

兰西赶忙跪下,不敢再言。却又听萧钰放缓声音道:“而我也可以向你保证,那年少的执念,在她历经千帆后,早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他的声音渐低,如明灭的烛火般让人看不分明。而兰西并不敢多作停留。她虽然已经不做暗卫很多年,却也明显感觉得到自那件事之后,合欢殿夜里多出来的许多双监视皇后及皇后宫人的眼睛。

她没有将此事告知皇后,她清楚如果皇后知晓此事,帝后感情只会更加不睦。她只有小心替皇后遮掩着,好在这一年,皇后也没有再偷溜出宫过,她甚至很少离开合欢殿。

当兰西最后要为萧昭戴上凤冠时,萧昭眉间微蹙,她摆摆手,自妆匣子里选出一支清淡的玉簪,递与兰西。

兰西摇头,“娘娘出席这样大场合的时候本就不多,自然应当穿戴凤冠,彰显凤仪。否则不知道的,都以为元妃才是东梁宫的皇后。”

萧昭道:“那本宫不戴凤冠,就不是他们的皇后了吗?”透过铜镜,萧昭注意到兰西难堪的脸色,她宽慰道:“姑姑,如今西北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本宫身为皇后,自当缩衣节食,引为后宫表率。而他们心里如果有本宫这个皇后,就算本宫一身素衣也是无妨的。”

兰西想了想,竟觉得萧昭说得在理,便也任由萧昭了。

宴席设在兰仪殿,萧昭到的时候,萧钰已然落座,而在合宣殿接见完萧钰的陈宁却迟迟没有来。

相隔数盏宫灯,萧昭看见身着绯色官袍的萧钰正在与景王陈寅交谈。她难得见他穿着这样浓烈的颜色,当宫灯流辉落于他的肩头时,便如同月色倾洒下来,为他渡上一层澄澈的月白,让这抹鲜艳的红即便身处觥筹交错的官场,也依旧疏朗清明。

不过短暂的一瞬,萧昭收回目光,却看见候于殿门的杨诚正将她的一举一动落于眼底。而见萧昭注意到他,杨诚也没有回避,他径直走上前,向萧昭行了个礼。

自去年十二月初八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而往日里这样的场合,萧昭也只是称病不见。

杨诚行礼起身后,欲言又止,萧昭看破,便问道:“杨将军有事要问本宫?”

此时殿上人多嘈杂,而萧昭服饰低调,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杨诚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萧昭来到殿外。

白日里天朗气清,而此夜殿外亦是圆月高悬,落了满地盈盈。

杨诚的声音很低,低到刚好只够身前的萧昭听得见,只听他道:“臣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萧昭抬眼望着皎白月色,淡淡开口道:“你是要问杨守约?”

杨诚颔首,如今,温柯不在了,元翕远在北汉。能告诉他答案的,只有这个看似人淡如菊的皇后。

而杨诚却见过她冷静提剑刺向崔光的样子。

萧昭埋首,轻声道:“本宫能告诉你的,也只是推测而已,你别看本宫尊为公主,在南国,却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她说到此处时,殿外恰好起了一阵微风,将她卷入曾经那段痛失桃夭的记忆里,她面色虽然平静如水,心底却因此涤荡起一层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杨诚拱手拜道,“娘娘,这件事情对末将很重要,哪怕只是蛛丝马迹,细枝末节,但请娘娘不吝赐教。”

萧昭想了想,方才道:“他大概是在元翕……”提到这个名字,萧昭的声音顿了顿,努力克制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继续道:“大概是在尚书令来建康贺南帝生辰的那段时间没的,位置,应该是在南国暗狱里。我想……他并不是不堪忍受暗狱里的酷刑没的,而南国的刑狱手段也不可能让他轻易地死去。只是刚好,有人不要他活。”

她的声音渐冷,说到这里时,更像是一把冰锥刺进杨诚一向赤忱的心里,杨诚问:“为什么?谁不要他活?”

萧昭虽然没有见过杨守约,却从众人口中已经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那是一个性格鲜活热爱自由却又重情重义的美男子,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漫漫长夜浑身伤痛残废地度过下半生呢?所以萧昭知道,即便元翕有带杨守约离开的机会,杨守约也一定是不愿意的。或者说,是他不要自己如此屈辱地活。

可是沉寂片刻,萧昭只是答道:“他是杨老将军的独子,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自入南国以来,之所以能活着,定然是有人想法设法地要去实现他存在于南国的意义。而这样大的价值,对于东梁而言,终究是个隐患。”

杨诚不解,“既然如此,派人将他接回来就好了。”

萧昭冷声道:“一个在南国待了近二十年的东梁大将之子,是万不敢用的。”

说到此处时,少帝陈宁终于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

兰仪殿石阶下,同乘一辇的少帝与贵妃姗姗来迟。落轿后,陈宁先是下了辇,而后小心搀扶着元攸下辇。而元攸衣着华贵,形制规格竟远超萧昭这个皇后。

殿外宫人见状,皆俯身跪拜,山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杨诚立于檐下暗处,拱手行礼间出于担心,小心瞥了眼萧昭,却见她面冷如月,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这样的神情,他在北汉太子妃的脸上也曾见过。

闻及殿外通传,殿内人潮攒动,皆涌出来向陛下请安。

而赴宴的大多数人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机会看得见后宫嫔妃的,即便是南国同行的使臣,能见到萧昭的机会也很少。是故众人遥见与少帝同行且着同色礼服的元攸,皆同前面奉承的宫人般拜见千岁。

只有着绯色官袍的萧钰,穿过众人,望向了站在檐下立柱旁的皇后萧昭,而青简见众人竟不识皇后,只恨不得上前去找陈宁理论。

萧钰抬手拦住欲往前冲的青简,待陈宁注意到他时,他早已收回望向萧昭的眼,向陈宁遥遥见了个礼。

陈宁笑道:“诸位今夜尽管尽兴,以展我东梁与南国的深厚情谊。”说罢他便命纯熙疏散围着他行礼的众人,而后牵着元攸来到萧钰身前,向萧钰介绍道:“尚书令元翕的妹妹,朕的爱妃。”

萧钰点头,面色难得严肃,正欲指出这样规制的宴会,皇后既然已经出席再带来侧妃是有违礼制时,却为陈宁抢先一步。他面容隽秀,分明带笑看着他,萧钰却察觉得到他对他不明所以的敌意。

“阿攸,你有没有听过‘小萧钰’的名号?”

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如山倾覆的压迫感,让元攸喘不上气,甚至在为陈宁牵着的手心里,都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整个东梁,恐怕除了从前的陈宁,都是听过的。

只是从前有摄政王在,此事被刻意压了下来,而今本尊出现在眼前,元攸却并没有多余的兴致去探究淮安侯与陈宁究竟几分相像,她甚至不敢去看萧钰,躬身向身侧的陈宁微微一服,恭顺答道:“陛下说笑了,臣妾旧居深宫,那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和事。”

陈宁摇了摇头,看向萧钰,沉声问:“淮安侯呢?事关淮安侯,不知侯爷可有听说过?”

萧钰此时心下尚还有陈宁宠妾灭妻的怒意在,是而在听到陈宁问话时,他抬眼,凛然道:“陛下,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若是要寄居于他人的名号而立世,实非大丈夫所为。”

他顿了顿,声音清明透彻,继续道:“而今日陛下在皇后已然出席的情况下,将元妃带来兰仪殿,在本侯所了解到的诸国礼法中,是并不合理的。皇后是我国尊贵无比的永嘉公主,陛下此举,不知是否是在拂我南国陛下的面子?”

元攸明显感觉得到,那只握着她的手狠狠攥紧,陷进她的掌心生疼,可她并不敢出声,倒是淮安侯萧钰看出异常,微微一拜,缓和语气道:“陛下圣明,想来,待会儿与您同坐殿上的,不会是元妃吧。”

说到此处,陈宁倏然松开元攸的手,转过身,看向不远处檐下站着的萧昭。

她站在风口上,甚至没有去看他。而夜风习习,将她本就白皙的侧脸拂得冷冽,疏离清淡得好像并非是来出席这场国宴,而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只是东梁宫哪有过客。

陈宁沉寂片刻,很快浮上一个浅淡的笑意,折身回来,对萧钰说道:“侯爷在意公主,朕怎么忍心让你二人久别疏离。是故,好心将你二人的座位安排在一处,至于阿攸出现在此处,是有些不妥,好在侯爷提醒,朕,这就安排人送阿攸回去。”

虽然不解陈宁何意,萧昭还是按照纯熙的指引,坐在了萧钰的身旁。如今异国他乡,萧昭的心绪再也不复从前婉转,她坦然落座,向萧钰敬了一盏酒,正欲喝下去,却听萧钰温润如玉的声音,淡然道:“阿昭,且再忍耐些日子吧,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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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万里木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