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休沐日的早晨,地府街道上多了许多闲适的身影,梵筠声亦装作是其中一员。

早些时辰芙倾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梵筠声起得比昨日还早,神采飞扬地抚着戚岁安的长发,在阿鱼难言的目光中替他束好了发。

然后取出一朵昨日保存的独活,顶着他那张臭脸,将花儿插在他发髻边。

他交代了自己另有要事,便目送着戚岁安上了驶向涤觞小阁的马车,自己也准备启程了。

拟绘城那边几处鬼魂流量较大的地方,比如蚊蝇堆、檐下赌场都属于三不管地带。到无冥拟绘两城的交界处时,周围的景象便开始改变。

林立的楼宇府邸被置之身后,踏过界碑,一步之外的拟绘城先是荒凉。

若是站的稍高一些,越过纵横的黑河往对岸看,稍高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便像是发了霉的青苔,一圈一层地盘踞在阶梯状的地势上,在黑河上浓浓的雾气间影影绰绰。

梵筠声遥望了几眼,便打着扇过了桥。

那些观感上令人窒息的小黑点正是拟绘城的鬼魂们最寻常的住所。

其实到了地府,大家也不兴总是叫谁谁鬼。

美人要是成了美鬼,风月诗话就成了怪奇诡谈。大人要是被叫成了大鬼,那在地府恐怕官职越高,脸就越绿。谁曾经还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人啊鬼啊的,无非是个代称,只在正式的、书面的场合里,大家才会自称或是被称为鬼,比如阎王那种常与仙界交际,打官腔打习惯了的,自然会多注意些。

但拟绘城这边可不是。这里按人界的话说,那就是天高皇帝远。

所以说地府这地势是真的妙啊,一条环形的黑河完完整整地将中间的幽惶城、无冥城与外圈硕大的拟绘城彻底隔离开,只靠一座桥连接着。

风雨飘摇啊。梵筠声打着扇叹着气,另一只手小心地提着衣摆,步伐轻盈地过着桥。饶是如此,这桥面的木板依旧随着他的动作嘎吱作响。

拟绘城的鬼,或者说“人”,他们是绝不会主动踏过这座桥去往无冥的。

能来这儿的,多半是背了些不轻的罪孽,来打一份苦不堪言的、暗无天日的工,或是不想轮回,于是来随便找间“小黑点”,将魂魄落脚生根,等着与天地间的那一场彻底诀别。

还有些趁着早年地府统治混乱,从罪狱或是梦华里逃出来的,不敢显眼,就跑来拟绘找个偏僻地儿猫着,能躲一天是一天。等等等等。

也因着包庇逃犯这一点,拟绘城几乎是未赴最常出勤的地方。

不过他自不会有梵筠声的闲情雅致,这般不紧不慢的过着桥,也没有梵筠声那道无奈的、拮据的念头,对着一点施疾行的法力都扣扣嗖嗖。

他来执勤,从无冥到拟绘,也就是寻常人几个箭步的事情。真正费时间的,是在密集的居所中锁定逃犯并将其捉拿回狱。

檐下赌场么,又是拟绘城的一个特殊地儿。它在东边一座山上,地势较高,从前还是历代冥主常常前来祭拜的地方。

没别的原因,只因此处是地府唯一一座山,不高,也就几十米,但飘飘渺渺的,非要在地府这些乌糟糟的光景里矮子里头拔将军的话,也算是有仙界风范了,尤其适合建立寺庙设神像,逢迎仙界那些仙使仙君。

不过自从小冥主继位后,这庙便荒了。等待再次被提及时,它已经成了檐下赌场。

昔日庙宇变为今日赌场,有点恍若隔世的荒谬好笑。

梵筠声打着扇儿的动作更慢了点,抬脚时身子的摆动幅度更大了点,一整个慵懒纨绔的草包样。

一切准备就绪!他扬起一抹狗眼看人低的冷笑,不留余力地踹开山下的第一道门坊。

向内靠坐在大门上的几个人瞬间被踹飞了出去,倒滚在地上捂着屁股,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梵筠声眼皮子跳了跳,差点没绷住。

这几个人也太魁梧了吧!但他很快回瞪了回去,走上前拎起瞪得最凶的那人衣领,直接给人提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瞪本殿?当本殿是吃素的吗?!”

旁边围着的乌糟群众立刻安静了下来。其中几个似乎认出了他,赶忙跑上山去了。有些则是嗤之以鼻,有一下没一下的斜眼瞥他。

梵筠声极轻地冷笑一声,蓄力结束,先是把手里这个扔了出去,接着对那些个嗤之以鼻的人一个个回敬了过去。

有的被他掰折了手臂,有的被他踢断了腿,还有几个被他随手扔飞了出去,砸在山间的枯树上。

还有一个斜倚门边的被误伤,在被撞到山门时又弹了回来。梵筠声留意了一眼,果然,这个被弹回来的是个生魂,便他是从单向通道进来的魔族了。

山门处被设下了生魂不得出的禁制,往四周散去,环绕住整座山的底盘。

这便是对这些进入赌场的魔族的限制。

面上凶神恶煞的梵筠声泄愤一般踹踢过一轮,厉色依旧,虎狼似的眼神盘踞在“幸存者”之中,似乎不太尽兴,想要再来一轮。

他走向一个瑟瑟发抖的生魂,正要将其拎起来,身后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喊叫:“七阎殿!七阎殿手下留情!”

梵筠声心下暗自舒了口气,还好,来得挺快,不然又要动用法力了。

那声音很快来到了他身边,气儿都来不及喘匀,就先恭敬地冲他鞠了一躬,然后赔笑:“呼,七阎殿来访,小的们有失远迎,这些个...赌客,”

这人扫了四周一眼,是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旁边的人接触到那目光都浑身一抖。

只听文罄接着说道:“他们都是些孤魂野鬼,脏得很,怕是污了七阎殿的手和眼,文罄在这儿向您赔个不是。”

他说完又鞠了一躬,这次鞠得更深。

梵筠声眼皮一抬,面色没有缓和多少,“你倒是懂点事。既然这么愧疚,南苋怎么没亲自来迎。”

文罄面上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抬眼,似是为难。

哟呵,还挺能演。梵筠声眼神一凛,顺着对面抛过来的剧情接着往下演:“本殿今日心情不好,话不说第二遍。”

文罄依旧恭敬地微微躬身,“是,文罄明白。您先随我来,南苋城主即刻便到。”

梵筠声拿着款儿,径直走在前头,毕竟山路也就这一条。这个叫文罄的衙官他见过,去年地府年末集会时还是个衙差呢,现在腰间便配上官印了。

几人以及同身后的一列随行小鬼很快便上了山。山路稍陡,不是正经的阶梯,歪斜参差,有点悬崖峭壁的意味。

但几乎每一阶的边缘都站着或坐着或躺着人,有的是府的鬼,有的则是从魔族来的生魂。

梵筠声神色不忿地斜看这些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容貌。

目光流连过一轮,没有要找的那两个。

赌场正门前乌乌泱泱的,看得人心烦。文罄和几个小鬼围在梵筠声身侧,替他打开一条顺畅的通路,只当他是在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

乌木色的大门大敞着,外头徘徊的皆是臊眉耷眼失魂落魄,里头的则声调高昂激情澎湃,一门之隔,倒是尽显炎凉。

跨过门槛时,旁边擦身而过一个被抵住双肩押出来的人,也是一派失魂相。文罄笑道:“赌场内最不乏失意之人,叫七阎殿见笑了。”

梵筠声装模做样道:“本殿亦是失意之人,你是在笑我?。”

这是在说被阎王骂那事儿呢。

听说这次阎王是真怒了,罚了七阎殿半年的银钱,还把七阎殿府当差的鬼差全给遣散了,只留了一个亲近的衙差守着府。

以往小打小闹地告诫几句也就罢了,这回阎王像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愿再惯着了。

今日再来赌场这边闹一通,传回去怕是引更大的怒。

文罄作惶恐状,弓着身子,“小的怎敢!这些个野鬼怎能跟您同论?”

有一搭没一搭地逢迎着,几人来到赌场正门前。

“开!开!开!”

踏过门槛,赌场里头更是吵闹得骇人,噪音源们三五成群的围成一桌,朝着桌面往中间够着身子,像俯首朝拜的教众,在参拜着什么。

场子里已成气候,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可不行,他相信文罄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乎,梵筠声侧过身,在方才同行的小鬼中挑了个看上去壮硕些的,自顾自地向他抱歉一笑。

那小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浑身失重,腾空而起。

梵筠声挥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将小鬼甩飞了起来,往场子中间最大的那台圆桌上砸去。

惊呼声一下子盖过了赌徒们的喧闹声,围积着十几人的圆桌霎时间被砸裂成几半。

原本放在桌上的筹码、银钱和骰子骰盅滚落一地,还有几个状况外的,一时不查,踩着这些玩意便咕咚滑倒在地,一个接着一个,吃痛的、震惊的、愤怒的,各种动静都有,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被扔出去的那壮硕小鬼倒是蛮平静的,在四分五裂的圆桌尸身中央挠了挠后脑勺,便拨开人群归队了。

路过罪魁祸首梵筠声时,小鬼偷摸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居然还有点娇羞。

梵筠声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正满意地环顾着自己的杰作,并笑盈盈地望着场子里那几个极其愤怒的人。

这是**裸的不屑与挑衅。那几个被砸了桌子和脑袋的魔族更怒了,抡起袖子就要开打,文罄赶忙招呼着身后的小鬼们上前阻拦。

阻拦不及,便以身作挡,将梵筠声围护起来。梵筠声立在包围圈中岿然不动,像尊大佛。

气势汹汹的赌徒们被拦在摇摇晃晃的人墙之外,面目狰狞地冲着梵筠声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和打算戳他肺管子的手被隔绝在外,但正一寸一寸的稳步进军着。

眼看着挡在身前的小鬼们扛不住了,这墙马上就要被激愤的口诛笔伐推塌了。

梵筠声知道,有人该登场了。

“诸位,安静。”

呵,果然。

南苋推开二楼包厢的门,在身后衙差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见她如此不急不缓,楼下包围圈里的梵筠声嗤笑了声:“看挺久热闹了吧,南苋城主?”

南苋下楼梯的脚步一顿,倏尔一笑,“怎么会,包厢门关着,我分明是听的。”

待她安抚好愤然的魔族,吩咐好鬼差清扫残局,转过身面向梵筠声时,围在梵筠声跟前的小鬼们急忙退散开,俩人之间立刻畅通无阻。

梵筠声先一步走上前,微微俯身,侧过头在她耳边小声戏谑:“在楼上听见本殿成了你场子里的焦点,很心急吧?”

南苋神色稍顿,转而莞尔:“人前倒是装得波澜不惊。在这么混乱的场合中成为众矢之的...啊哈哈,七阎殿回去了怕是要吓得尿裤子吧?”

梵猫猫小闹檐下赌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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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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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的地府打工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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